沈寒衣接着道:
“大批妖獸想躲過中原玄師的眼,當然不可能。所以,這根本不是從大言山下來的那批妖獸,而是陰山中的妖獸。隻不過有人用了些手段,讓它們變成如此模樣。看似不懼危險,實則是被人控制。沒了自我意識,命自然被别人握在手中。”
劍光将人影拉長,貼在潮濕的石壁上,一晃一晃。
謝微塵斂眸,道:“按家規,有罪之人在被驅逐之前,會廢去一半靈力。謝钰本也不是有盛名的玄師,不過是堪堪入門。以他的本事,很難做出這些。”
他背後還有更強的人。
兩人回到密室,那女子還蹲在地面。
她看不見,卻很敏銳,能感受到外人的靠近。
沈寒衣在她面前緩緩蹲下,握住她一隻手。感受到女子的抗拒後,她将自己銀镯上的鈴铛湊近她的指尖。
女子摸到後,慢慢停下掙紮。
謝微塵感到意外,沈寒衣卻在此時低聲道:“她熟悉這銀鈴。”
謝微塵似乎是不明白,天下鈴铛不過那幾種樣式,單憑摸,如何能判斷。
他走動半步,從側面去看沈寒衣那鈴铛。樣式尋常,隻是這鈴铛上還雕刻着花紋。
縱使光線暗,他也看得出,鈴铛表面的紋路是凸起的。很容易摸出。
這女子認識的,是這紋路。
謝微塵對此紋路不陌生,一刻前,他才看過。白骨邊那鈴铛的紋路與沈寒衣這個,有幾分相似。
女子突然縮了縮被沈寒衣握住的手,她抽開卻沒有收回,而是反過來握住沈寒衣的手。
她瘦得皮包骨頭,連擡手都頗為不易。隻好用左手托住右手手腕,點在沈寒衣掌心。
慢慢地,慢慢地,幾筆寫下一個字。
寫完第一個字,許是怕沈寒衣認不清,她停頓片刻才繼續寫。
沈寒衣跟着一字字地記,記住每一個筆畫。她皺着眉頭,直到女子寫完了,收回手還沒有放松。
“不是中原的字,她是大漠人。”
女子隻寫下四個字,随後便望着沈寒衣。她的眼中無神,滿目空洞,可面上神情卻将期待展露無遺。
沈寒衣卻沒有回應她,漸漸的,女子的頭垂下去。再然後,便沒了動靜。
沈寒衣蜷起手指,攥成拳頭。
“她怎麼了?”
沈寒衣起身,微微搖頭。“常年受斷魂水壓制,魂魄受損,撐不住了。”
一聲歎息,若有若無地回蕩在室内。
沈寒衣看着女子,随後轉身走到擺滿血碗的桌子旁邊。緊接着從錦囊中扯出件衣服,撕下一片衣角。
她忍着血腥氣息,沾着碗中血水,回味女子方才在自己掌心所寫。
一筆一劃,生疏地寫下四個大字。她擺在桌上,謝微塵慢慢靠過來。
的确不是中原人通用的文字。
謝微塵忽然扯了一句不相幹的話:“我記得謝家藏書閣内有批注大漠字的先人劄記,在那裡或許有記載。”
沈寒衣卻将布折了半邊,隻露出後兩個字,她手掌壓在上面。
“這兩個字是。”她仿若在思索什麼,說到一半停了,片刻後才道:“殿下。”
謝微塵皺眉,俯身細看。可他不是大漠人,自然瞧不出什麼熟悉感來。
鬼目城究竟是建立在大漠深處,城裡自然也有大漠的鬼。
沈寒衣多多少少認識一些大漠字,這“殿下”兩字,在何處見過,她已然忘了。但端詳後,還是能認出這個字。
不過頭兩個字,她是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了,隻是覺得熟悉。
女子留下這四個字,究竟何意,誰也不知道。
此前在陰山中,沈寒衣曾在夢中聽過無數聲殿下。從不同的人口中傳出,因為隻是夢境,縱使困惑也無法在夢中追問,尋得答案。
怎麼如此巧,在這一處地下密室裡,看到了這殿下兩字。
沈寒衣的感覺從不出錯,她不認為這是個巧合。
若說這一切都是巧合,未免牽強。這姑娘也有鈴铛,又認識她鈴铛上雕刻的花紋,定然知曉這花紋的來曆。她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以從這女子入手。
但眼見女子不醒人事。魂魄受損,能否再次醒來,她也無法确定。
尋到木屋,又到了暗室,繞了這一圈,還是繞回到謝钰身上。
正在這時,謝微塵道:“我去将那瘋子揪來。”
說罷,他轉身就走,沈寒衣也沒有出聲去攔。
她也确實,确實需要再從謝钰嘴裡撬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