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大漠沙狐兄妹,後有無名村爺孫,沈寒衣現在多少懂些他的憤怒。人族是極重親情的,此時壓不住怒氣,也是人之常情。
直至謝钰被掐得翻了白眼,她才出聲:“再掐便死了。”
謝微塵并未失了妥當,理智尚存隻。一聽沈寒衣的話,立馬松開手。
謝钰大口喘氣,好半天才緩過來。這樣子也問不到什麼,沈寒衣便轉頭看邊上女子的狀況,眼見沒有要醒的樣子,她又渡了些靈力。
鬼目城是個隻管傷殺,不管救治的地方。無論妖鬼還是獸,死便死了。她這點看病的本事,實在不精。但也知道,這姑娘是不好救回來了。
這時,謝钰停了咳嗽,終于是回過神來。
他這次不裝聾作啞,直視謝微塵,道:“謝家驅逐我,廢我半身靈力。因為他們當我是罪人,惡貫滿盈。令是謝銘下的。隻是不知,他在鬼目城又是個什麼東西?他難道就不是惡貫滿盈?”
說完,他臉上浮現詭異的神情,皮笑肉不笑。
謝微塵卻冷靜下來,沒有如他所願繼續追問。
“他的事輪不到你編排。”謝微塵掌心蘊起靈力,擊在他左肩。這靈力霸道,竄入謝钰體内,壓制打亂他自身的靈力流轉。
謝钰察覺經脈紊亂,身軀一震。昨夜在林外看見他能随意操控靈線,就知道他并不簡單。隻是如今切身感知他的靈力,妒恨再度騰升。甚至比十多年前,謝無妄和白姝揚名時更濃烈。
老天,還真是不公啊。
他們的孩子,不該這樣,最好能像中原傳來的消息一樣,是個名副其實的世家浪蕩子,将來接手家主的位置,一朝毀了謝氏最好。
可惜,那位大人不牢靠,給的消息也是真假摻半。謝微塵不是個草包,反是個底子不錯的天才。
想到這,謝钰呸了一口,随即動了心思。他殺不了他們,還有妖能對付這兩人。大言山,一座易進不易出的妖山。
“要殺你的人,在大言山。”
他有些僵硬地轉頭,看着沈寒衣。嘴唇顫動,臉頰上的疤痕似乎都在笑,隻是這副樣子卻更加猙獰。
“謝無妄的屍身還在大言山,如今該是一堆白骨了。天才和早亡,放在一起,真叫人意難平。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是因何而死了。”
他假惺惺地歎氣,好似真心為這隕落的天之驕子惋惜。
感概結束後,謝钰就目不轉睛地凝視謝微塵,預備從他的神情上看出什麼。
想看出什麼?沒人知道。
謝微塵本想提些往事,順着說下去,打聽關于這密室的事。然而,謝钰防備心思過重。不該說的,或是緊要的事,一字不提。
謝微塵隻好用些手段,叫他體内靈力亂竄,攪得五髒六腑俱痛。可謝钰硬是疼暈了,也不多吐露半個字。
他還真的是,不怕死也足夠能忍
沈寒衣見他嘴裡是不可能吐出消息了,于是扶起邊上的女子,朝着外面走去。
謝微塵看了他最後一眼,眼神一瞬變得狠厲,給他又布了一個防禦結界,确保他不可能逃出去。随後才離開,隻留下被死死捆綁的謝钰。
謝钰瞪大眼睛,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暗道的漆黑中。他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謝無妄,孤身步入危機四伏的洞穴,再沒有出來。
如果他這唯一的兒子也在同樣的地方死去,算得上是圓滿了。他就不信,白姝得知自己的兒子闖入大言山還會無動于衷。
痛苦吧,要比他更痛苦才有趣。癫狂的笑聲落在空闊的密室,回蕩不息。
他又瘋了。
······
沈寒衣帶着尚未醒來的女子回到地面木屋。
謝微塵倒是仔細,連忙扯去木床上髒亂的被褥。床闆太硬,沈寒衣隻好扶着女子坐在床邊,讓她靠在自己懷中。
可她後面能做的也隻是為其渡靈力而已。
謝微塵是人族,在渡靈力上幫不上忙,站在窗邊回避。沈寒衣見他垂着頭,估摸他是将謝钰的話聽了進去,正胡思亂想。
她道:“謝微塵。”
但連喊幾聲,窗邊的人都沒有反應。沈寒衣瞥了眼凝霜劍,長劍出鞘。這次并非殺氣騰騰,而是慢慢悠悠晃着,懸停在謝微塵眼前。
劍都快貼上臉頰了,謝微塵自然從方才那東扯西扯,亂七八糟的對話中回神。
“你去捉隻嗜血的妖獸。”
謝微塵也不問緣由,應下後直接離開。
他走後,屋内的陰氣更加重,混着熟悉的,令沈寒衣頭暈腦脹的氣息。
這女子的亡息就快散盡。縱使沈寒衣安過無數亡魂,使他們輪回轉世,這一次也束手無策。
這熟悉之感,還未抓住,便要消逝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