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
莫惜歡點點頭,也不猶豫,仰頭飲盡。
“……”
花血牙默默看着他,目光晦暗不明。
“阿鞘,昨天,你受苦了。”
莫惜歡放下碗,輕聲開口。
他沒有詢問花血牙,昨夜去了哪裡,而是提起西域俘虜被斬首一事。
花血牙語氣平淡:
“是啊,很苦,苦到讓人想一死了之。”
莫惜歡笑了笑:
“可是,你沒有死,你活過來了。”
“不錯,正如你紙條中所寫,我‘置死而後生’了。”
“很好,所以你考慮得如何,準備與我‘一年之約成’麼?”
“這個嘛,尚在考慮。”
花血牙起身,走出幾步,不疾不徐。
“莫惜歡,我知道你武功高強,對我也算用心良苦。”
“在你的輔導下,一年後,我定能武藝大增,脫胎換骨。”
“可是,最近我發現,你有一個緻命缺點。”
“那就是,你這個人,滿嘴謊言。”
“……”
莫惜歡靜靜聽着,沒有說話。
花血牙回過頭,冷笑:
“與一個滿嘴跑火車的人,如何建立賭約?”
“你說對麼,放肆門的門主大人,莫惜歡?”
“……”
莫惜歡微微皺眉,卻不是因為聽到“放肆門”。
而是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四肢,開始漸漸無力了。
“老實說,當我在刑場上,意識到自己的懦弱無能後,你的‘一年之約’,确實是一筆誘惑不小的買賣。”
“不過,在确認你的誠意之前,我可不敢與你這樣的人做交易,還望門主諒解。”
莫惜歡的聲音微微沙啞:
“那麼,你欲如何。”
“我欲如何?我欲同你玩一個遊戲。”
花血牙轉身,一步一步,逼近床榻:
“真心話遊戲,三問三答,還記得麼?”
“不過,這一次,規則有些變動。”
“什麼變動……呃!”
突然,花血牙揪住莫惜歡的衣領,栖身而上,把他壓在榻上。
壓得很重,很近,封鎖了莫惜歡所有的掙紮空間。
“變動一,這次,隻準我問你答。”
花血牙居高臨下,俯視着莫惜歡,語氣涼薄。
“變動二,這一次,我要真相,所有真相。”
“如果讓我從你口中,再聽到一句謊言……”
嚓!
花血牙的右手放出瘾咬,抵在莫惜歡的心口位置。
“我會殺了你。”
“哦?你确定麼?”
不料,莫惜歡絲毫不慌,反而邪笑:
“你若殺了我,莫蛟必将調查你,追殺你,你的身份就離暴露不遠了。”
“況且,你别忘了,我是這世上,唯一能幫你除掉莫蛟的人……
“噓……”
花血牙擡起指尖,點在莫惜歡的嘴唇上,緩緩搖頭。
“調查、追殺、身份暴露……”
“一直以來,我就是因為顧慮這些,才會畏畏縮縮,被你們父子戲耍于股掌間。”
花血牙說着,就在莫惜歡眼前,解除易容術,變回了男身。
接着,取下發簪,一頭紅發傾瀉而下,如瀑布般輕柔,掃在莫惜歡的臉頰上。
“既然是‘真心話遊戲’,自然要以‘真實面目’參與。”
“門主大人,我已坦誠相待,你願意,對我說真話麼?”
“……”
莫惜歡凝望着眼前,五官精緻,美到令人目眩的男子,沉默許久。
終于,無奈一笑。
“你問吧,所有問題,我将如實相告。”
“真的?”
“真的,因為我還不想死。”
“噢?堂堂莫五公子,放肆門門主,竟然怕死?”
“不錯。”
莫惜歡凝望着花血牙,目光如春水般,寵溺溫柔。
“畢竟,我不僅是這世上,唯一能幫你除掉莫蛟的人。”
“我也是唯一一個,能從莫蛟手裡,保護你的人啊。”
“……”
花血牙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右手一用力,瘾咬就刺進莫惜歡的皮膚半寸:
“還在講土味情話?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麼?”
“咝,抱歉。”
莫惜歡吃痛,笑了笑:
“開始吧。”
花血牙也不廢話,直入正題:
“你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别再拿‘索娜’那一套糊弄人,我說過,這一次,我要全部真相。”
“你們?”
莫惜歡挑了挑眉:
“看來,昨天的‘放肆門首領會議’,阿鞘是全程‘參與’了?”
花血牙語氣冷淡:
“少廢話,回答問題。”
莫惜歡不緊不慢地:
“阿鞘,我可以告訴你所有真相,隻是,你确定要聽麼?”
“要知道,有時候,真相才是讓人痛苦的根源。”
“莫惜歡,你滿口謊言,還有理了?”
花血牙隐隐發怒,揪緊莫惜歡的衣襟。
“你有什麼資格,去掌控别人的視聽,去決定别人需要知道什麼,不需要知道什麼?”
“我最後說一次,給我所有真相。”
“至于痛苦與否,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懂麼?”
“……”
莫惜歡凝視着花血牙淩厲的眸子,半晌,平靜的開口:
“從枕間樓。”
花血牙一怔:
“什麼意思?”
“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枕間樓是放肆門的基地之一,污春是我的手下。”
“自打你入駐枕間樓,你和沈涯的所有‘悄悄話’,都會被污春監聽,轉達給我。”
“所以,我不僅知道,你是西域的聖子。”
“我還知道,你的本名,叫做……”
莫惜歡擡起指尖,輕撫花血牙的面龐:
“花血牙。”
“……”
花血牙瞳孔驟縮,臉色慘白,渾身顫抖起來。
不僅僅是因為,從莫惜歡口中,聽到了自己的本名。
更是因為,他現在才知道,他在枕間樓複仇的那段日子裡,根本沒有一絲“隐私”可言!
他作為一個,常年在黑暗中行動的殺手,卻從未察覺……
原來,在黑暗中,還有一雙更隐秘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看!
“後來的事,你自己也清楚。”
“你拍賣初/夜的那夜,殺死高禅以後,本來還想殺了我。”
“我卻故意中途離場,讓你的計劃撲了空。”
“你不甘放棄,來參加我的招親宴會,又被莫蛟和玉尊妃接連羞/辱,心灰意冷,想要逃之夭夭。”
“這種時候,就需要我出現,拉你一把。”
“于是,我把嫁衣親自送到你手裡,并且提醒你,你的本性是戰,不是逃。”
莫惜歡勾起嘴角,像勝利者一般,玩味地看着花血牙。
“我承認,把你拉進莫家的過程,有些跌宕起伏,險象環生。”
“不過最後,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還是下定決心,一戰到底。”
“我也終于,如願以償,娶到了你。”
“你……”
花血牙陷在巨大的驚愕中,愣愣看着莫惜歡,說不出話。
“阿鞘,這就是你想要的,第一個問題的所有真相。”
“聽完以後,感想如何?是不是很痛苦?”
花血牙目龇欲裂,聲音發抖:
“你……你這個惡魔……”
“有必要這麼生氣麼?”
莫惜歡低笑,一字一句,比惡魔的低語還要溫柔:
“從頭到尾,我可從來沒有強迫你,做過任何選擇啊。”
“你……你沒有……”
花血牙聽到這句話,怒火“騰!”的升起,揪起莫惜歡的衣領,嘶啞而痛苦。
“你的确沒有強迫我,做過任何選擇……”
“可是,你讓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你不需要‘餘地’這種東西,你隻需要‘安全’。”
莫惜歡面無表情,語調清冷,沒有溫度。
“嫁給我,被我監視,被我安排,就是對你而言,最安全的選擇。”
“混賬!!!”
花血牙徹底暴怒,舉起瘾咬,猛地刺進莫惜歡的胸口!
“呃!”
莫惜歡身子一震,仰頭噴出一口鮮血。
然而,他的身體受創,神色卻毫不萎靡。
甚至抓住花血牙的手腕,撐坐起來,逼到花血牙眼前,嘲諷一笑。
“花血牙,你玩不起了?”
“我早就警告過你,真相并不好聽。”
“怎麼,這就惱羞成怒了?”
“……”
花血牙氣得渾身發抖,拼命堅守最後一絲理智,不讓瘾咬戳破莫惜歡的心髒:
“莫惜歡,你再敢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我現在就捏爆你的心髒,你信麼?”
“我若說不信,你欲如何?”
“你!——”
就這樣,兩人保持着一個極度危險的姿勢,瞪着對方,對峙起來。
一個陰狠憤怒,眼神都可以殺人。
一個頑劣無懼,性命都置之度外。
空氣中,暴戾的氣息,彌漫開來。
仿佛幾米外,都能感覺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