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中秋晚宴上邀請的多是朝臣,以及世家子弟。以往那些世家子弟都是皇親國戚,如今皇帝後宮空虛,世家子弟也隻是邀請如今的京城四大家的家主。
褚氏,葉氏,衛氏,趙氏。
褚家家主實際上不是褚家的人,甚至也不姓褚,是季澤州和褚稷找來管理褚家的人,褚稷當上宰相并沒有輕松到哪去,如今還是忙忙碌碌。
季澤州官商勾結也有提防,害怕曾經的賣官鬻爵之事再次出現,他索性讓褚稷将褚家托付給其他人。
這個人哪哪都好,就是商氣太重。
季澤州曾和他說過關于壟斷的事情,他不以為意,甚至驕傲。
“那樣就能賺更多的錢了啊,陛下!”
季澤州忍了他三次,他一意孤行,既然如此,季澤州物色了新的人選,是一位女性,姓雲,在京城的褚家當值,她一步一步從女紅做到管理,很有想法。
也是季喬霖給他的靈感,女性從商也是不輸于男性的。
季澤州不是第一次請季喬霖幫忙,這次也不知道她請的是哪一位殺手……他按了按太陽穴,他又想起虞衍了。
此時太陽西斜,接近傍晚,虞衍換上侍女的服飾,她正給自己挽頭,外面的侍女倚在門邊,喊道:“小紅,你快一點!”
“哎。”今日她戴上人皮面具,那小紅比她還高些,她鞋裡墊了點東西,才與其一般高。
虞衍換好衣服,在銅鏡前照了一下,确定自己沒有破綻後,她出了房門。
那侍女正好在門口等着,她看見虞衍,招手:“你可算來了,哎,别動,你簪子歪了。”她讓虞衍低下頭,給她重新插好簪子,退後兩步上下打量。
虞衍讓她看得怪不好意思,她小聲嘀咕道:“好了嗎?”
“好了好了,小紅今日說不定能入了哪位大人的眼呐。”
她們二人挽着手出院子,剛一轉彎,迎面撞上皇帝的步辇。
隻見八個身形高大的侍衛擡着金頂的轎子,珠簾在輕微的晃動中簌簌作響,那個年輕的帝王坐在轎子内,兩邊的宮人舉着碩大的扇子為他遮蔽陽光,王公公走在隊伍前面開路,後面跟着四名護衛。
如此大的儀仗,坐在上首的年輕皇帝閉目養神,烏發梳得一絲不苟,劍眉星目,手肘支在扶手上,手虛握成拳拖住下颌,慵懶地斜倚着,閉目養神,隻是這樣懶怠的模樣卻如閉目的神明,威嚴肅冷,皇袍在夕陽下如同為他塑了金身。
這就是開國以來最開明的皇帝。
季澤州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他輕輕睜開眼,餘光裡,他看見一模倩影,有些熟悉。
他慢慢閉上眼,還以為又是自己的錯覺。
這四年裡他時常有這樣的幻覺,已經習慣了。
虞衍望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她的心忍不住鼓噪起來,即使她親眼看着這個帝王褪去青澀的溫和笑容,成為帝心莫測的君王,她也忍不住躁動起來。
這曾經是她的夫君。
與她同塌而眠。
太陽落山,宮中的宴席上是明亮的燭火,中秋晚宴上歌姬的清唱,箜篌輕吹琵琶慢彈,點心茶水水果備在桌案上。
禦膳房這邊,侍女站在門口招呼道:“小紅,你來把這份葡萄飲送給褚家的黃大人。”
“哎。”虞衍答應,小跑着上前,将飲品拿過來,跟着一衆婢女們将引子端上桌。
無人注意,虞衍手指輕彈杯壁,指甲縫裡的一些劇毒粉末被彈進飲料中,消失不見。
這是慢性毒藥,隻需這一點,今晚上那黃大人就會暴斃而死。
她小步上前,遞給在他身旁服侍的婢女,那婢女接過手,遞到黃達的嘴邊,可是這個黃達并不領情,他連杯子都沒有沾,就招呼婢女擱下。
季澤州等飯菜都上齊,他落座,同幾位大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虞衍在柱子的掩飾下觀察黃達的用飯情況。
隻見這黃大人膀大腰圓,是個愛吃的。這宮宴色香味俱全,還是世面上難得一見的做法,這黃達卻如膠黏了嘴皮子,一口都不動。
虞衍看看天色,心裡覺得不妙,這黃達開席了這麼長時間,一口都不吃,這不正常,難道是又什麼消息走漏了嗎?
忽然,他隔着遠遠的宴席同黃達說話:“黃達,怎麼不見你用飯?是不合胃口嗎?”
黃達起身,恭恭敬敬地回答:“是草民今日身體不适,用得少了些,還望陛下恕罪。”
季澤州着看他低低地笑了,他眉目舒展,隔空舉杯敬酒:“這麼長時間也多靠黃達你了啊,是不是?”
褚稷也在一旁附和,笑着說:“當年把褚家的産業交給你,如今它成了這番産業,也是多虧了你啊。”
一位皇帝,一位宰相,兩個了不得的人物給他敬酒,黃達趕忙起身,端起自己的茶杯,苦笑着沖他們拱手:“這麼長時間也多虧了聖上和褚大人的擡愛,這也是黃某的福氣啊,隻是黃某的身子實在是掃興,今日就以茶代酒,也感謝聖上和褚大人的提攜!”
他猶豫一下,将自己茶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虞衍暗自歎氣,這桌上隻要是經過她手的東西都有毒,隻是沒想到這黃達這麼幸運,挑中了唯一一個沒有毒的茶。
這茶是一開始宮人們泡的,她的确沒有機會下毒。
隻差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