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恩小口小口咬着棗糕,想賴在客房同遲予懷多呆一會。
木調的香味彌散在狹小的空間内,遲予懷半阖着眸子,感到一絲困倦。
他重生到現在還沒休息過,腦海裡總是不自覺的浮現以前的事。親手剖出龍丹的心悸仍未消散,即使是刻意避着不願回想,卻總如陰雲一般纏繞在心頭。
以至于每每看到現在的雲恩,總會覺得愧疚又虧欠。
雲恩見他支着下颌,神情昏沉,小聲道:“師尊,你困了嗎?”
遲予懷模糊的應了聲“還好”,稍微醒過點神,想起什麼一般,問道:“你方才說錦衣鎮裡沒有妖氣,是怎麼察覺的?”
雲恩幾步到榻前鋪開被褥,因不能言明自己身體裡是前世的靈魂,經驗老練,隻好面不改色的扯謊。
“我是妖怪嘛,對同類的味道很敏銳,所以一進鎮裡就能判斷出來。”
他三兩下鋪好床,過來就要扶遲予懷上榻。
遲予懷任他挽着,又道:“你當時是不是還想說什麼?”
小徒弟那會兒看起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像是還有别的發現,卻礙于什麼原因,沒有繼續往下說。
是怕說錯了挨批評麼……
遲予懷坐在軟和的榻沿,擡眼瞧着尚在猶豫的雲恩。
小徒弟的人身其實比他還要高出幾分,卻因為總是低垂着腦袋,顯得有些楚楚可憐,讓他覺着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想到什麼都可以告訴師父,以後也是,師父不批評你。”
他輕聲道。
雲恩心頭一顫,忍不住确認自己不是在白日做夢:“真的嗎……”
“真的。”遲予懷颔首道,難得開了句玩笑松快氣氛,“特意說來讨打的除外。”
雲恩順着他的話笑笑,大着膽子坐到他旁邊,分析道:“錦衣鎮裡四處都是供滿香火的觀音像,按常理來說的确很難招妖邪。我想這妖邪許是與鎮裡人有極大的仇怨,所做所為皆是出于報複。”
見遲予懷目露思忖之色,雲恩結合上一世的經曆,試圖将他思索的方向往自己先前出事的地方引。
“鎮子裡沒有妖氣,所以這妖邪的本體一定在鎮外的不遠處。錦衣鎮依山傍水,可藏匿的地方頗多,也許我們可以在山林或是湖水之中搜尋。”
他先前便是在進到山林探查的途中遇襲,還沒反應過來就眼前一黑,完全不清楚那妖邪是從何而來。
遲予懷側首看向他,雲恩頓時忐忑的止住分析:“師尊,我是不是說錯了,我……”
“說的很好。”
遲予懷隻是沒想到小徒弟觀察的這麼仔細,說的全在也點子上,溫聲鼓勵他繼續深究:“不過這鎮裡氛圍一派祥和,你覺得會與什麼樣的妖邪結下這般大的仇怨?”
雲恩一時間被他問住,在腦海中努力翻找适才所見的細節,支吾着答不上話。
遲予懷提醒道:“大廳裡挂着的狐狸皮挺漂亮的。”
雲恩立即會過意:“師尊的意思是……妖邪的本體與赤狐有關?”
“隻是猜測。”遲予懷道,“明日你們去受害人家挨戶拜訪,詢問他們家人失蹤前具體的去向,行為,甚至是衣着,一定要詳盡。”
“是。”
雲恩答應一聲,盤算着時辰已經不早,話既說盡,他也該回自己的屋裡了。
可如今的遲予懷實在溫柔,對他似乎很是寬容,讓他心底原本已經放棄的念頭重新泛起些活絡的生氣。
再賴一會,等師尊趕我再走。
他心說。
客房内的火光逐漸昏暗,屋裡屋外皆是一片寂靜,偶爾傳來鳥雀振翅而過的啼鳴。兩人在榻緣并肩坐了會兒,誰也沒再出聲。
蠟油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終于燃盡時,房間裡最後一絲光亮被黑夜吞噬。遲予懷适才還在思索着鎮長的話,這會兒後知後覺的回過神,動了一下身子。
又這麼晚了,小徒弟怎麼還沒回去歇息?
莫非是擔心自己還有什麼囑咐?
還是已經疲倦,不想再來回跑動?
他向來直接,且一個人慣了,不大擅長揣摩人的心思。如今要學做一個細緻體貼的師父,倒真是需要思慮良多。
結果考慮半天,來了一句:“雲恩,睡着了嗎?”
坐得筆直的雲恩:“……?”
這是趕他走還是留下他的意思?
雲恩結結實實噎了一噎,才道:“師尊,弟子醒着。”
好在遲予懷下一句話是他想聽的:“時候不早了,若是困倦,就直接在這兒歇下吧。”
鎏金的眸子蓦地一亮,雲恩衡量着床榻的大小,睡他們二人估計有些勉強。如果自己睡進去,他的師尊肯定不會再上來,大抵是找個地兒打坐修煉,直至天明。
他按捺住内心的躁動,緩緩運轉靈力。
黑漆漆的屋内暗金色光華流轉,下一瞬,遲予懷感覺榻邊一空,原本端坐手邊的青年無影無蹤。
膝上倒是忽地一沉,像是有什麼物什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