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晦想,若自己隻是真正的公主,那或許真的就愛上衛沅了,可惜他不是,他心裡隻有阿沅一個人。
原本這樣還算順利,但公主身邊一宮女道:“相爺從未在此過夜,公主這于理不合。”
周如晦知道這是皇帝身邊的人,她在命令自己,周如晦隻好召見衛沅。
衛沅早知有這一日,燭火下,汐月公主更清冷。
汐月公主十分抗拒:“我不想。”
阿沅自然不會和她真的在一起,她心知肚明是那個宮女的緣故,她溫柔應下,但她沒有離開,而是開始和汐月公主說起了話,“公主,你想出去麼,今夜是廟會。”
燈火帷幕,熱鬧非常。
汐月公主一愣,她從未想過衛相會這麼說,阿沅道:“會有人幫我們隐瞞的。”
然後阿沅遞給汐月公主一套衣服。
阿沅去了屏風後面。
周如晦看着這一身女主,他歎息一聲,換上了,他其實換的十分費力,他雖然瘦削,但相對于女子還是健壯了,因而心腹給她纏了不少東西,讓他盡量像個女孩。
她都是在心腹的幫忙下才穿上衣服的,如今讓他獨自穿上女裝還是有些費力的。
于是她耗費了好長時間但還是歪七扭八。
阿沅也換了一身,她打扮的稍微不像丞相了,但還能依稀看出丞相的影子,她既要瞞百姓,又要瞞公主。
等她收拾好,她等了好長一段時間,忽然她突然明白公主都是有人侍候,哪裡會獨自穿衣呢。
阿沅輕聲說:“殿下,需不需要在下幫忙。”
公主沒有說話,但燭火熄了,屋裡極暗,而公主躲在更黑的地方。
阿沅去了,她盡量不碰公主,幫他穿上了,但太暗了,阿沅還是觸碰到一抹絲滑。
公主一顫。
阿沅隻好低聲說:“公主勿怪。”
過了片刻,終于穿好了,公主帶上了長紗帷帽,兩人避開其他人,離開了這裡。
果然和阿沅說得一樣,外面熱鬧十分,阿沅帶着公主從東面走到了西面,他們走得并不快,阿沅細細講着一切,公主一聲不發,但确實對外面十分有興趣。
公主買了許多東西。
回去之前,公主停到了府門前,阿沅原本幫他拿東西,但她孤寂疏離,像是隔絕了黑暗和光明。
阿沅莫名思念周如晦。
三天的休沐很快就過去了,阿沅去上朝,皇帝卻不行了,他剛服用完丹藥,臉色更蒼白了,立刻口吐白沫,等太醫到的時候,已經回天乏術了。
皇帝還吊着一口氣,還不至于死,但這卻是阿沅最想見到的局面,他立刻和方姝開始布局,他們将京中的王子立刻派往屬地,整個京中再無能違抗方姝和阿沅的人。
這個過程十分艱難,不少皇子是不想去屬地的。
阿沅用了不少方法,這些日子阿沅十分忙碌,他幾乎就隻在朝堂、軍營、書房這幾個地方待着。
方姝的肚子原本就十分明顯,而後皇子呱呱墜地。
方姝親昵抱着皇子,但眼底卻非是母子情。
這個孩子方姝妹妹第二個孩子,方姝入宮之後,方姝妹妹嫁人了,阿沅得知方姝妹妹懷孕之後,借用了這個孩子。
方姝妹妹知道宮門複雜,她也知道方姝對好好對自己的孩子,便給了方姝。
聖旨落下,方姝的孩子成了太子。
而後皇帝歸天。
年幼的太子坐在龍椅上,方姝垂簾聽政,阿沅也徹底穩妥了。
而這時候阿沅成親已經大半年了,奇珍異寶她都如流水般送過去,而阿沅輕易查出公主身邊哪幾個宮女是皇帝的人,阿沅在皇帝病着的時候全給打發離府了,如今公主身邊隻有自己的心腹。
一日閑暇,阿沅去見了公主,公主在紗幔之間之間熏香,阿沅沒進去,公主姿态姣好,十分雅緻,公主疑惑問:“夫君回來了。”
阿沅就斜坐在石杆上:“朝堂這些日子無什麼事。”
“夫君是朝堂之上最有本領的人,朝堂已經沒有能困住夫君的事了。”公主似乎怎認真誇贊阿沅。
阿沅失笑:“公主謬贊,臣也有不能及之事。”比如你,比如周如晦。
公主停頓了片刻,随後若無其事問:“能困住夫君的能是什麼事呢?”
阿沅沒有回答,她隻是換個說辭:“臣聽聞多年前公主曾在京城外設過施粥鋪。”
公主嗯了一聲:“那都是陳年舊事了。”
阿沅說:“那公主還有其他想做的事麼,若臣能幫忙,必會幫忙。”
公主沒想到阿沅會這麼說,不知靜默了多久,公主才說:“我沒什麼想做的。”
她遲疑了片刻,她好奇:“我倒是的确有一個問題。”
阿沅說:“公主請說。”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阿沅的宮女。”
“隻是一個出宮的故人罷了。”
阿沅沒想到能在公主嘴裡聽到這兩個字,她突然想起了周如晦,這大半年她一心在朝堂,将周如晦抛在腦後,但她扪心自問,真的忘記了麼。
她當然沒有忘記,隻是兩人終究是有緣無分。
可公主的話卻如同一團野火,燒灼着她的思念和渴望。
阿沅終究是扮成了女孩子,她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去泰儀殿,而是去了公主的住處。
當日公主嫁給阿沅時,隻有七天的時間,她自然沒有時間擴建府邸,但阿沅争權這大半年時,阿沅擴建了府邸,按照公主出嫁的規格。
而建好公主入住之後,她再次讓匠人圍了一處,将府邸改内外兩院,隻有公主的心腹可以在内院,打掃的宮女必須在心腹在的時候可以進去,其他時候其他人全都在外院。
公主的心腹說公主不喜外人。
阿沅并未阻止,她心底隐隐有一個猜測,隻是她沒有證實,相反她還樂得促成。
果然,她的猜測對了,周如晦果然在這裡。
大半年未見,他猶如冰雪,宛若谪仙,渾身透着疏離的氣息。
但他看起來更肆意一點了,眼底的寂寥沒那麼濃重,而書架上的書證明他這些時日的刻苦。
看樣子過得很好。
阿沅這樣看了一夜。
過了幾日她還是過來看他。
終于有一日她忍不住了,她換上了女裝,如今的阿沅比分别的時候更明豔,大概是權力的滋味浸入骨子裡,讓她更是風光無限。
她敲了公主府的門,她搬着一盆牡丹,舉着相府的令牌,道自己是丞相派來的,來給公主送花。
公主大白日大部分時候都會讀佛經,公主不會出來,而阿沅一本正經道:“這盆牡丹極為珍惜,是姝妃所賜,相爺希望放在最适合的地方。”
她一路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她故意走到周如晦讀書的書房,她能察覺到身旁宮女緊張了。
她故意大聲道:“那我放這了,可千萬要好好養,公主見到一定很喜歡,若是不會養可以喊管家,讓我過來,我會養花。”
阿沅說完這句就停了,她聽到門後窸窣的聲音,那個人倚在門後,似是顫抖。
阿沅沒了演戲的興緻,但宮女都在,她隻笑了笑,然後匆忙離開了。
三天後花就不行了,一副衰敗的模樣,宮女隻好喊來管家,管家知道相爺讓他去找一個女孩,女孩目光淩厲,管家隻覺得這個女孩十分不一般。
阿沅再次進了公主府,阿沅不好意思笑了笑:“我這是獨門,不希望其他人在場。”
宮女看了看書房,頓了頓,離開了。
這個花是阿沅故意讓它三日後衰敗的,隻需要灑上藥就好了,阿沅撒完之後,她一副惆怅的模樣,敲了敲書房的門。
門後傳來低壓的聲音:“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但我的花不喜炎熱,它想涼些,我想放在書房。”阿沅該努力演戲,卻演不下去了,她聲音也低低的。
“離開吧。”
“你就這麼狠心,周如晦,一點都不想見我麼。”阿沅知道自己越界了,但思念纏綿刻骨。
她聽到什麼破碎的聲音,她立刻沖了進去,周如晦一臉複雜。
阿沅眼睫微濕:“周郎。”
“阿沅。”
周如晦知道阿沅有很多秘密,比如他在這裡是秘密,當阿沅卻知道了,而阿沅的身份隻有相爺和姝妃知道。
阿沅代表危險,但他還是放任這份危險了。
他過界了。
之後阿沅總會送來各種的花,還帶着周如晦出去,周如晦再次見到了連九重,其實自從他來到相府之後,他反而得到自由,誰能想到皇帝死得這麼快,而衛沅還幫他驅逐了皇帝的眼線。
他這半年見過好幾次連九重。
連九重十分憂慮:“殿下,如今皇帝早死,妖妃把持朝政,諸侯十分不滿。”
周如晦看向樓下,樓下叫賣的人,還有争吵的夫妻,吵着要糖果的孩子。
“九重叔,你覺得京城如何。”周如晦說。
“還算平靜。”連九重不能昧着良心說話。
“那城外還有流離失所的人麼,逼上山上的劫匪多麼?”
“沒有,不多。”
“是啊,哪怕是妖妃,她也比先帝厲害太多了,陛下的那些兒子,皆和陛下一個模樣,隻想着自己,他們任一一個回來,這份尋常都會消失。”周如晦沉聲說。
連九重也确實不想這些皇子回來,他想的是面前的人,他父親原本該是皇帝,卻被先帝所害,他才是繼承大統的人。
周如晦察覺到連九重的想法,他冷漠道:“九重叔,我不能如此,相信我,你口中的妖妃,亦或是衛相,他們都是可怕的對手,無論是那些遠在封地的諸侯,還是困守京中的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阿沅正在買一串糖葫蘆,周如晦喜歡吃這個,但他吃的不多,隻能吃一兩枚。
這一次是阿沅陪周如晦出來的,周如晦見到原本該等他的阿沅在買東西,他目光不自覺停留了一會。
連九重離開了,但周如晦知道連九重底下的布局沒有停,連九重一直想讓他稱帝。
他很乏累。
隻是衛相看似溫和,但那是對待公主,對待敵人,她從來都是冰冷薄情的。
周如晦走到阿沅身邊,阿沅笑了笑,喂給他:“很甜。”
周如晦不願打破這種甯靜。
但世事不如願,他不願的最後還是發生了,還是以最慘烈的方式發生了。
果然如同周如晦所猜,諸侯全都失敗了,方姝先下手了,方姝讓諸侯去祭祖,隻有少許稱病的沒去,那些去的全都死于一場刺殺,而稱病的舉兵而起,但都沒鬧起來,接被斬首。
他父親殘存的勢力召集了不少人,連九重也加入其中。
周如晦得知之後,立刻勸他們停下,他以死相逼,其他人終于放棄了,但意外就是這麼巧,一切都是衛沅的設計。
阿沅其實猜到其中或許有周如晦,但真正見到他的時候還是難過,但他設的細作告訴她,周如晦是去阻止他們的。
阿沅失笑,這算什麼,峰回路轉。
但所有人都見到周如晦在其中,阿沅也隻好讓他進了天牢。
她去見了方姝,方姝得知後:“你做決定吧,你不是喜歡他的姐姐麼,若是害了她的弟弟,你猜她原不原諒你,隻是周如晦不能離開他該離開的地方。”
方姝讓他囚禁周如晦。
方姝之所以如此大度,純粹是周如晦底下的人着實不成氣候。
阿沅見了周如晦,明明天牢陰濕髒亂,明明被鐵鍊綁着,但他依舊如同貴公子。
阿沅很想将他染髒,他被關在單獨的牢籠裡面,四周并沒有什麼人,阿沅換上了女裝。
她神色淡淡,“你竟然讓我這麼失望。”
周如晦完全沒想到能見到阿沅,他掙紮着不想讓阿沅見到他這一面。
但阿沅卻覺得這一幕也很有趣,她欺身上前,給他的眼睛纏上絲帶,她走的時候是抱着周如晦離開的,周如晦已經失去了意識。
等周如晦醒來的時候,他在一個屋子之中,阿沅撫上周如晦的臉,溫柔道:“你不能離開這裡了,見到你姐姐,你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周如晦一抖,他有點害怕阿沅,在天牢裡面,他見到了不一樣的阿沅,冷漠卻又兇狠。
周如晦知道這是相府,他在相府住的地方。
他能在内院随意走動,但隻是内院,這段時間覺得自己一直在意識的世界沉浮。
白日他還要扮成公主,應付衛相,畢竟藏匿弟弟,弟弟謀反,身份公主,她表态不再參與皇家事,青燈古佛相伴。
晚上他是周如晦,任由阿沅放肆。
周如晦慶幸,多虧衛沅和阿沅很少同時出現。
周如晦還沒有懷疑,衛沅其實忙于公事,一個月來個兩三次,隻是例行公事去問公主有何需求,衛沅大部分時候都會将物品準備好,周如晦能從其中體會其中的關心。
衛沅則很少見他,隻見過一次,但衛沅頗有心計,周如晦甚至覺得衛沅能看透自己的内心,他是怕衛沅的。
而阿沅每夜都來,她會帶稀奇古怪的東西,讓他畏懼,讓他沉迷。
過了大概半年,周如晦和阿沅之間的關系終于好上了太多了。
周如晦看書的時候阿沅也會過來,甚至幫他指點一兩句。
周如晦覺得阿沅當真聰慧。
方姝大赦天下,不知衛相怎麼說的,周如晦終于得到了自由。
周如晦出去後,他還是見到連九重,連九重在被抓那日逃了出去,他依舊如同過去一般,隻是年邁了許多,他身邊還跟着一個跛足的孩子,連九重:“我如今在一個武館,這個孩子是我收養的,朝廷的事我不會再管了。”
周如晦見連九重很好,他收回了心。
不遠處,阿沅望着他,連九重見到阿沅有些詫異,阿沅走了過來,周如晦内心一緊,阿沅是丞相的人,若暴露了連九重,後果不堪設想。
但令周如晦驚愕的是,連九重道:“姑娘,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