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靠在醫務室外的走廊窗邊,手臂上的傷仍然灼痛,倉促包紮的繃帶上滲着血,空氣裡彌漫着壓抑的腥氣。有醫護人員來詢問治療,被他搖頭拒絕,隻讓對方先去照顧更需要救治的人。
自從獸潮失控,第三區也沒能幸免于難,不少人都在異化生物的狂暴中受了傷,本就緊張的醫療資源更加難以為繼,格瑞并不想占用。
贊德不知所蹤,帕洛斯和鬼狐天沖也沒有回來。顯而易見,聚集在堕落者陣營的都是各懷鬼胎的人,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目的謀劃。思及此處,格瑞甚至有些可憐銀爵。
他應該責問銀爵,為堕落者承諾過卻無法完成的約定憤怒,但他什麼也沒說。在銀爵重傷獨自歸來時,他隻是命人将昏迷過去的銀爵搬進房中醫治。
就這樣等了一會,醫務室的門被打開了,醫生走出來,對格瑞道:“大人,病人醒了。”
格瑞點頭示意對方離開,收起不合時宜的憐憫,恢複面無表情的漠然進入了病房。
銀爵看起來狼狽極了,遠比當初被雷獅關押時候更加憔悴疲憊,但他還是撐起身體,從病床上走下來,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于是格瑞拿過另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對面。
“……多謝。”銀爵沙啞的聲音壓得很低,虛弱的尾音讓他喪失了曾經在格瑞面前遊刃有餘的從容。
格瑞淡淡道:“隻是為了保證你能履行和我的約定而已。”
銀爵低低的笑了聲,點頭道:“我記得。我會帶你到深淵之卵去。”
“什麼時候?”
“現在。”
格瑞一怔,有些意外銀爵的幹脆。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銀爵看不出情緒的銀白色雙眼,忽然道:“目前發生的事不在你的預料之内,對嗎?”
銀爵不否認,他垂下眼,喑啞道:“沒人能預料一切,尤其當我們的對手是‘全知全能’的存在。”
“但你看起來還沒放棄。”格瑞慢慢道,“你還有底牌?”
銀爵微笑起來,“如果我告訴閣下我的底牌是什麼,閣下願意全力協助我嗎?”
格瑞冷冷道:“那要看你的這份底牌分量有多重。”
“當然,我會的。”銀爵站起來,道:“在這之前,讓我們先履行之前的約定吧。”
第五區和第六區的中間地帶,是一片環境險惡,地形複雜的無人區。在審判日之前,此地就是生者勿入的死亡禁區,審判日後更是成了異化生物的樂園。哪怕是有着衛星掃描的時代,這裡複雜的地勢結構也屏蔽掉了所有科技延伸出的眼。
如果沒有坐标指引,人類絕無可能發現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個地方——一個隐藏在山林深處,由深霧、沼澤、和斷垣殘壁構成的秘密遺迹。
歲月侵蝕了遺迹的外部,曾經或許恢弘的建築都在風沙中變成了傾倒的殘骸,它們淹沒于沼澤中,在水氣和濃霧裡若隐若現,如同穿越時空的海市蜃樓。
凱莉找到了一條水路,行過沼澤進入了遺迹内部。在地面上倒塌的建築群中央,一個圓形的缺口突兀出現,凱莉從星月刃上跳下,站在缺口向下望去。
黑黝黝的入口深不見底,寬約五米,足夠一個人進出。濕冷的腥風從洞底吹了出來,讓它看起來不像是一條通道,而是某種來自深淵的怪物張開的嘴。
凱莉感到一陣戰栗,她環顧四周,呼嘯的風像是黑暗竊竊的嘲弄,而破敗的遺迹則在昏暗的光線中冷冷地注視着她。
這是安莉潔留給她的信息,她必須查清。如此想着,凱莉深深吸了口氣,捏着星镖走向了圓洞深處。
光慢慢消失了,凱莉拿出燃燒棒照亮四周,并沒有什麼危險出現,隻是空氣開始變得稀薄,讓人有些難以呼吸。
道路還在往深處延伸,一樣寬的道路,一樣有着人工開鑿痕迹的粗糙牆壁,以及一直沒有改變的方向,就這樣持續不斷地走了有一個多小時,凱莉開始懷疑這條路是不是壓根沒有盡頭?她甚至懷疑自己再走下去,是否就會走進地心?或者她壓根就是在原地打轉,一切所見隻是因長時間缺氧導緻的幻覺?
就在她的耐心即将告罄之時,變化發生了,一扇厚重的石門出現在了路的盡頭。
凱莉松了口氣,走上前舉起光源觀察。
石門上印刻着無數交錯相扣的圓形圖案,正是聖山一族的文字。
難道這裡是聖山一族的某個遺迹?凱莉精神一振,立刻觀察四周,沒多久,就在一側牆壁上找到了深陷在牆壁内側,被風化的幾乎看不清原本構造的内嵌式機關。
凱莉嘗試着用力按下機關,出乎意料地,機關很輕松地啟動了。石門在沉悶的嗡鳴聲中緩緩打開,露出了隐藏在背後黑暗中的秘密。
凱莉心如擂鼓,緊張地走進石門,舉起燃燒棒照亮前方。
門後,巨大的石卵的殘骸遍布地面,猶如一瓣瓣凋零的花瓣,金色混合着深黑的奇異光芒在四周牆壁上鼓動流淌,宛如根根生機勃勃的血管,光是管中流淌的血液,它從大地深處,星球的内部,亦或者構成這個世界的時空,人們所見的一切中汲取養分,然後彙聚至了位于石窟正中,一個閃爍着奇異缤紛色彩的漩渦之中。
那像是某種神經網絡,又像是一隻眼,一個嬰兒的面容。隻是盯着看了一會,凱莉便感到頭暈目眩,一陣惡心。
她蒼白着臉倒退數步,腳下踩到石卵的碎塊,在寂靜中發出了驚人的響動,凱莉下意識低頭去看——
突然,她認出了那是什麼。
是深淵之卵。
半日之前,同一地點。銀爵打開石門,将格瑞帶入了這個隐秘的石窟中。
蛻變的深淵之卵散發着的光芒聖潔又詭異,奇異的漩渦仿佛正在醞釀生命的一團星雲,無數恒星在其中誕生又毀滅,無數生命也正在人類難以理解的微觀中極速輪回。
如果不是銀爵說明,格瑞幾乎無法想象這是他曾見過的深淵之卵。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神的權柄,惡的胎果,或淨世的偉力,真理的源頭……我等有很多稱呼它的方式。”銀爵淡淡道,“而聖山一族稱呼它為深淵之卵,意為孕育深淵的種子。”
格瑞抿了抿唇,從震驚中冷靜下來:“它……會帶來什麼?”
“毀滅,死亡,新生,和……實現一切的力量。”銀爵擡起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進入其中,或許還有你想要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