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王安石的詩,妹妹讀這兩句定是歸心似箭了。”寶玉笑道。
黛玉調皮地眨眨眼。
“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裡賴通波。”探春看着河岸邊放牛的牧童,吟了這句詩。
黛玉點點頭“三妹妹的一雙眼睛,總是能看到比表面的風景更多的東西。”
“也許她是故作深沉也說不定呢?”寶玉故意說道。
探春也沒理他,歎了口氣說“雖然才出來了這幾日,每日也都在船上。但我這幾天的所見所感,好像比以前所有都要多。”
黛玉走到探春身邊,摟住探春肩膀柔聲道“平日裡總是你們安慰我,今日你自己怎麼也開始哀歎了呢?”
探春雖然隻是簡單說了幾句話,但是黛玉卻敏銳地捕捉到了更多,這才來安慰探春,讓她不要多想。
“三妹妹要有什麼難解的問題,不如咱們一起去問老爺。總之老爺也無聊,又總愛與我們說這些事情。”寶玉說道。
黛玉輕笑着說“小心我把你剛才說的話告訴舅舅,就說你取笑他,看他怎麼打你。”
“林妹妹總是欺負我!”寶玉裝模作樣地皺了皺鼻子。
“我不理你們兩個,我要去找老爺。”探春食指分别指了一下寶玉和黛玉,又玩味笑笑,離開了甲闆。
此時賈政正在船艙裡,手裡拿着一本志怪故事,繪聲繪色地讀着。王夫人坐在賈政旁邊,神色柔和,認真聽着。
探春悄悄走了進來,賈政讀得正投入,探春就坐在了王夫人旁邊,也一起聽,王夫人順勢摟緊了探春。
“那個書生正在破廟躲雨,忽然身後傳來一個嬌媚女聲,說‘公子一個人太孤單,不如小女子與你做個伴’。那書生一回頭,隻見···”
聽到這裡,王夫人抱緊了探春,母女倆都很緊張。
賈政挑了一下眉毛,繼續說“哪有什麼美貌女子,竟是一隻面露兇光的灰色狐狸,正兇狠地盯着書生···”
王夫人與探春都神色緊張地看着賈政。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賈政右手在桌上輕輕拍了一下,不再說話了。
王夫人很是意猶未盡,以前在賈府的時候,誰敢讀這些故事來聽呢。賈政這幾日給她讀的幾篇故事,都很有趣。
王夫人起身倒了杯茶給賈政。
賈政笑着接過了,一口氣喝罷,又說“我知道夫人還想聽,隻是這麼驚險刺激的故事還是晚上聽着比較有趣。”
王夫人自覺心事被看穿,輕笑着坐到了賈政對面。
“老爺總是愛吊我們胃口”探春說罷,還輕哼了一聲,耍賴般在王夫人懷裡蹭了蹭。
賈政仍是微笑,不再提這件事。
“怎麼不在外面多坐一會兒,寶玉黛玉還在外面嗎?是不是風太大了?”王夫人柔聲問探春。
探春搖搖頭“二哥哥說我有心事,讓我來問老爺。”
正說話間,寶玉黛玉笑着進來了,黛玉坐在了王夫人身側,另一邊是探春。寶玉隻能歎口氣坐了椅子。
王夫人摟緊了黛玉探春,又問黛玉“外面風大嗎,可有頭疼?”
黛玉搖搖頭,親昵地抱緊王夫人右臂,回道“外面待久了膩歪,想與舅舅舅母一起待着。”
說罷又看向賈政“舅舅的故事讀到哪一個了呢?”
黛玉并不是真的對賈政講的故事感興趣,她隻是喜歡這種氛圍。
太陽曬得暖融融的,船兒晃悠悠,她與探春都窩在舅母懷裡,聽舅舅繪聲繪色地講故事。
舅母懷裡有母親的味道。
“寶玉,你去為母親,兩個姐妹準備好茶水點心。”賈政笑着吩咐寶玉。
寶玉聽罷,嘻嘻笑着,動起手來。
襲人本來想自己來做,賈政笑着對她搖搖頭,襲人就沒插手。
“錦屏與襲人也要。”賈政又對寶玉說。
“知道了,老爺。”寶玉将茶端到賈政面前,調皮道。
一會兒功夫,寶玉将茶水點心都準備好了,賈政又示意錦屏與襲人也坐下。繼續講了起來。
船到濟州府,這裡是大運河的一處重要驿站,号稱“運河之都”。
在濟州他們停船休整了幾日,賈政親去拜見了今河道總督,陳光和。
此人與賈政年歲相近,為人很是謙和,對賈政毫無拉攏或是不屑的神色。
出身寒門卻四十出頭就能身居高位,此人絕不隻是表面上這麼簡單。賈政暗暗想到,表現更是滴水不漏。
陳光和對賈政多有勉勵,也很是好心腸地講了一些水務上的關鍵。賈政誠懇謝過了。
又在陳府用了飯,陳光和要留賈政在他府上歇息幾日,被賈政以妻女還在驿館的理由婉拒了。
接下來又在濟州府待了三日,賈政除了帶夫人孩子遊玩賞景,自己也私下裡認真考察過了這裡的水利工程與幾日來的漕運情況,心裡有了一些盤算。
離開濟州府兩日,就到了江蘇境内,兩岸的風物也與京城大不相同,一派江南風光。
他們在濟甯府見到了林如海派來的人,并一封信件。
信上說他一收到賈政的信,就親自去了金陵。那時喪事已經結束,林如海以親戚的身份,給薛姨媽撐腰。
那薛家幾個旁支本來隻等着喪事結束,就要向薛姨媽孤兒寡母發難,聯合族内長老,将家财獨占。隻是突然來了個官職奇高的林如海,要為薛姨媽母女做主,讓他們的美夢落了空,隻能之後再做圖謀。
除了薛家的事,林如海還說已經在林府旁邊找好一處府邸,供賈政一家下榻。
賈政為王夫人細細讀了信,見王夫人長舒了一口氣,賈政笑着說“現在不擔心了吧?”
王夫人點點頭。
“雖然如此,我還是想到揚州後安頓下來就去一趟金陵。”賈政又說“還是将妹妹母子都接到身邊,你才能放下心。”
王夫人神情有些不好意思。連日來,賈政言語行動中總是與她很親近,倒像是年輕時候的相處了。
人生苦短,也不知道時候就被歲月磋磨,失去了曾經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