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打了把傘站在船頭,靜看雨中朦胧的遠山。胡平縣離揚州很近,河道密布。此時河灘上的蘆葦叢足有一人多高,天然适合水匪藏身。
一行人剛到湖平縣渡口,當地縣令就帶了人來接。胡平縣令名叫孫鵬程,看着隻有三十多歲,說話也很恭敬。
賈政着急去現場調查,耽擱得越久,越容易丢失證據。于是他讓孫鵬程直接帶他們去案發現場。
路上,孫鵬程又說了一下案件的發生時間與人員貨物傷亡情況。
賈政聽罷點了點頭,這與齊鳴彙報的内容大緻相同。因為賈政親自來了胡平縣,他就将齊鳴留在揚州主持衙門事務。
此案人員傷亡衆多,孫鵬程也很重視。已經吩咐衆衙役封鎖了現場,不讓外人上船。
從外看,那貨船并沒有什麼破壞。賈政自己打頭陣,走在了前面,身後跟着孫鵬程,并幾個當地官員。賈政自己帶的人在四周圍着,以防突發情況。
“屍體都搬走了嗎?”賈政問孫鵬程。
孫鵬程恭敬點點頭“因為人數太多,先運到了縣衙附近安放。”
又走到了貨倉,地面有一些血迹,泥印,應當是發生過打鬥。
“所有貨物都損失了嗎?”賈政又問。
孫鵬程點了頭。
“貨單在哪裡?”賈政問道。
孫鵬程遞上一份貨單,說道“是在負責押送貨物的管事身上搜到的,他也被殺害了。”
賈政接過來,仔細翻閱了一遍。其中隻是一些普通的南貨,絲綢布匹,茶葉糧食等,還有一些時興的西洋玩意。
賈政看罷,随手合上,遞給了孫鵬程。
他們又走到供船員休息的艙室,也是有一些血迹,箱櫃有些亂,大約是盜賊在此處殺害了一些人,又劫掠了船員的财物。
隻是,窮苦船員,哪有什麼值錢東西值得去搜呢?水匪搶劫貨船,為了避免暴露肯定是越快越好,犯不上搜刮這些地方。
賈政想到這裡,直覺再次告訴他,這并不是一次簡單的水匪劫船。
他暫時按下心裡的疑惑。随意看了看箱櫃裡的東西,留下的就是些淩亂的衣服,沒什麼貴重物品,還有一些稻草,看不出什麼異樣。賈政拿起一捧稻草,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有一種奇異的香味,有些像芒果的味道。
他又拈起幾根沾了些黑泥的稻草,聞了聞那黑泥,仍是一股異香。賈政深吸一口氣,感覺頭暈暈的。
“孫鵬程,你們有沒有發現這船的暗格密室呢?”賈政放下稻草,又擦了擦了手,問孫鵬程。
孫鵬程又是搖搖頭,回道“我已率人細細查過,并沒發現。”
賈政翻出來稻草中混着另一些曬幹的植物葉子根莖,笑着問孫鵬程“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的葉子嗎?”
孫鵬程尴尬一笑,“下官對農事不甚了解。”
賈政笑道“巧了,我卻知道。”他拍拍孫鵬程的肩膀,說道“天也不熱,孫縣令怎麼額頭有這麼多汗珠呢?”
孫鵬程掏出一方帕子,自己擦了汗,賠笑道“這幾日因為出了這件大事,下官日日擔憂,不曾好好休息,有些體虛,容易出汗。”
賈政指着孫鵬程,看向旁邊的其他官員,笑說“孫縣令勤勉至此,你們都要以他為榜樣!”
衆官員恭敬應聲。
賈政一行人從貨船離開後,又去了停屍的地方。
共有五十三具屍體,大部分是青壯年男子。死相一緻,比較平靜,看不出有過激烈鬥争,都是一刀緻命。唯有三具男屍身上刀傷較多,脖子上還有很深的勒痕。
賈政看罷,又問孫鵬程“孫縣令以為水匪為何要将船員都殺了呢?豈不浪費時間?”
孫鵬程回道“大約是因為有人看到了他們的長相,因此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賈政又問“這麼多船員,個個都是壯漢,怎麼身上卻沒什麼厮打的痕迹,都是一刀緻命呢?”
“也許是趁船員熟睡,或是下了什麼迷藥吧。”孫鵬程有些中氣不足,聲音略低沉。
賈政笑笑,說道“也許是船上有内奸和水匪勾結,這内奸暗中下了藥,讓所有船員都無力反抗。”
賈政邊說話邊看孫鵬程神色,見他略顯驚訝,就繼續說道“至于這三人的傷···”
說話時,賈政已經走到這三位男士旁邊,指了指胸口的幾處刀傷,對孫鵬程說“我猜這三人應當有人是管事,或是當時有所警惕,想要反抗,這才被人多砍了幾刀。又怕不穩妥,拿了繩子勒死了。”
賈政說罷,半笑着看向孫鵬程,等他回答。
孫鵬程堆笑道“賈大人果然神機妙算!其中有一人正是押貨的管事,貨單也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
賈政笑笑,繼續說道“隻是有一個問題不好解釋,既然我們推測其中有内鬼,何故船上所有船員都被殺害了呢?”
屍體數目與當時登記的船員數目一緻,所以賈政才這樣問道。
“也許行船途中又招募了一些人吧,這也很常見。”孫鵬程回道。
賈政點點頭,拍拍孫鵬程肩膀,滿意笑道“孫大人說的對。”
賈政的力道不小,連拍了三下,将孫鵬程吓得身子顫了顫,沒敢再說什麼。
“今日奔波勞累,有些受不住了。”賈政佯裝疲倦,扶了扶額頭。
“下官這就帶大人去縣衙下榻。”孫鵬程忙說。
賈政點點頭,笑着謝過了。
孫鵬程将賈政安排在了縣衙專門接待官員的院子。賈政随意看看了,表情很是滿意。孫鵬程又安頓好服侍的下人,随後退下了。
孫鵬程一走,賈政一改方才的疲态,神情嚴肅了起來。
他猜到了這孫鵬程必與此案有關,因此今日才多次試探。此人心理素質堪憂,沒想到賈政才來半日就查出了端倪。今日對賈政的回應就漏出了馬腳。
賈政在屋内踱步思考,想着接下來要怎麼辦。
隻是孫鵬程會是背後唯一的大魚嗎?
他想到這裡,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