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推崇吃羊肉,魏如霜選的這家館子也是以炙羊肉出名。
切成手指大小的羊肉薄片,肥瘦相間,有粉紅色如同大理石一般的紋路,夢竹夾起肉片放到燒得火熱的炙子上,隻聽見呲啦一聲,肉片轉成褐色,再撒些漢蔥一起炒,不一會兒酒樓的包間裡便是濃濃的羊油香氣。
魏如霜偷偷咽口水,老天爺,我今日微微驕奢淫逸一下,就原諒我一次吧。
酒樓大廳裡,四位護衛大馬金刀坐在方桌前,每人面前一海碗羊肉湯面,熬得雪白濃稠的羊肉湯底,碗裡飄着透光的羊肉片和一層羊脂油花,扯得薄薄的卻十分勁道的面皮,裡面有黃花菜、木耳,撒上把芫荽,吃辣的放上兩滴茱萸醬,這可是軍中從未吃過的好飯菜。
一位黑臉漢子撈幹淨面,捧起碗喝湯,放下碗打了個飽嗝兒,挨着錢順身邊小聲念叨:“錢哥,先前是兄弟腦子不好,下次陪夫人逛街的差事可别忘了兄弟。”
不用訓練,陪着走走路就有好飯吃,傻子才不願意。
其餘二人也放下筷子,附和道:“對,錢哥,别忘了兄弟,兄弟們都記着你的好。”
“好說,都好說。”錢順憨厚的臉上浮起本分的笑,起初一個個的推三阻四,都不願意接這趟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現在傻眼了吧!也得虧他眼光長遠,給自己攬了個好差事。
邢樾可不白用龍衛的校場,這幾日不光幫龍衛訓練士卒,還幫龍衛改進了陣法、騎射的訓練科目,四廂都指揮使夏懿成日裡笑得臉都裂開了花,年後的四軍比武他肯定能直起腰闆做人。
今日邢樾原本打算歸家一趟,夏懿說什麼也要請他下館子吃一頓。
于是邢樾穿一身校場上的黑色勁裝,大步流星走進酒樓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自己四個身穿布衣的手下,翹着腿、剔着牙悠哉悠哉地閑話。
其他人邢樾不認識,可錢順是從渭水寨時期一路跟着他的,自然認得。
邢樾咬着後槽牙,這小子别看長得憨厚老實,自渭水寨時期就是個混子,但原先渭水寨當家的作惡他一概不參與,隻混迹于馬房、廚房,邢樾奪權後才能留他一命。
進了軍營後更是整日散漫,但你偏偏挑不出他的錯處,各項考核總能墊着底過關。
渭水寨的兄弟跟邢樾許久,能力出衆者已經成了軍中部将,現在副将裡張軒、王奎都是土匪出身,最差的也是個伍長,偏偏錢順至今還是個兵油子。帶他回京也是想給他緊緊皮,誰知道還讓他過上安生日子了。
邢樾冷笑,無令擅自出門,二十軍棍。
看見邢樾的那一刻,錢順立馬坐直了身子,接收到邢樾眼裡的不滿,錢順呲牙笑了笑,自己今日是陪夫人出來,可是有正經事做的!
誰能挑我的錯?将軍也不行!
若不是有正經事,魏如霜真想吃飽喝足了好好睡一覺,紅梅扶着她從二樓下來,整個人吃得過于餍足,此刻還暈乎乎的。
夏懿說兩個大男人吃個便飯,又不是見不得人的黃花大閨女,便沒要包房。
邢樾擡頭時恰好看見樓梯上緩緩下來的魏如霜,她今日穿了件丁香色蝶紋齊胸襦裙,行走間身上銀絲繡的蝴蝶圖樣翩翩欲飛,炙子烤肉的熱氣熏得臉頰染上一抹绯紅,邢樾不由得想起另一種場景。
“邢老弟怎麼不吃,是菜不合胃口?”夏懿看他神情有異,出言問道。
邢樾咽了口唾液,緩解發緊的喉頭,“無妨,一時想起其他事。”
夏懿也不是講究人,直接将桌上的好菜全往邢樾面前推,還夾了滿滿一筷子酒蒸羊放到他碗裡,說道:“吃飯的時候想什麼事,先吃先吃。”
京中四軍天子腳下,裡面多的是貴族子弟、裙帶關系,夏懿也不是僅憑自己就能坐上四廂都指揮使的位置,但是夏懿從不因身份高低區别對待,他是武官出身,帶兵打仗可不是嘴上說說就行,都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功名,護衛的是皇家安甯,來一些花拳繡腿的草包,自己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夏懿一見這位綠林出身的少年将軍,心裡止不住的歡喜,年輕有為還長得俊,隻可惜自家小女隻有六歲,白白便宜了魏家。
邢樾餘光瞟見魏如霜走下樓梯,錢順幾人連忙跟了上去,出門前還不忘回頭給他賠個笑臉。
算了,高低也算個正事,今日就不罰他們了。
……
魏如霜先去了醫館,由紅梅出面買了些藥材,白術、白芷、白僵蠶等。
又拐個彎轉頭到了金店,掌櫃是位年輕娘子,見魏如霜雖然穿着打扮不顯,可不僅有丫鬟随行,還有護衛候着,心裡暗自将其認作一尊沒有金身的大佛,愈發小心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