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趙嬷嬷交代完,魏如霜依然緊緊握着趙嬷嬷的手不撒開,“要是沒嬷嬷,我該怎麼辦啊?等這批美顔粉用完,我定給嬷嬷配些更好用的。”
“夫人先梳妝吧,今日起的早,莫要慌亂。”趙嬷嬷嘴角勾起,算她還是個有良心的,說起跟宮裡人打交道,将軍府裡怕無人能是她的對手。
宮裡那位貴妃,也就是魏家的大小姐嫁進宮前,魏道元請了好幾位外放養老的宮女、嬷嬷教其規矩,連帶着府中在主子面前得了些臉面的丫鬟小厮通通送去一塊學,以備後續能給姑娘身邊安排幾個得力的人。
可惜大小姐連根線都沒從家裡帶,穿着一身選秀賞賜下來的衣服孤零零進了宮,要說大小姐清冷的性子不如魏如霜嘴甜讨人喜歡,結果大小姐進宮後二小姐也成了個鋸嘴葫蘆,府裡的丫鬟嬷嬷沒了出路,自己被打發來跟着魏如霜,不得不說走對了一招險棋。
魏如霜還在收拾,邢樾已經從前院趕回來等着,魏如霜餘光掃了一眼,邢樾一身绛紫色官服,俊朗的同時白生生的面皮上挂着兩條烏青眼圈,憔悴的模樣顯得人頹了幾分。
“将軍!”魏如霜小聲喚他,從銅鏡裡看見邢樾迷惑不解的神情,魏如霜丹唇微啟、咧着一口銀牙,伸手指了指自己眼下,“将軍的黑眼圈,好大兩個。”
邢樾離銅鏡太遠,觑着眼看去,亦不甚清晰,敷衍應了一聲。
福至心靈,魏如霜搓了搓指腹的餘粉,手中握着一把梳子一臉坦然地走到邢樾身側,将身子倚在他肩頭,擡起梳子從邢樾鬓邊劃過,柔聲細語道:“将軍頭發亂了,我幫您梳理一下,莫在使者面前失了禮數。”
不等邢樾反應,就在此刻,魏如霜指腹挪到邢樾眼下,重重的按了上去,左邊一下,右邊一下,指腹上的餘粉盡數蓋在了邢樾臉上。
邢樾果真白,粉蓋在臉上頃刻間融入肌膚,一點瞧不出。魏如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個動作吓得方才不知曉魏如霜意圖的丫鬟嬷嬷跪了一地。
有這麼吓人嗎?魏如霜腹诽。
屋裡靜了一瞬,邢樾看她神采奕奕的雙眸沒了火花,撅起嘴來臉兩邊鼓鼓囊囊,正色道:“去換衣服吧。”
等了一盞茶,妙菱來傳信,二人一塊到正門去迎宮中的使者。
二人出院子後屋裡恢複了動靜,趙嬷嬷揉了揉磕疼的膝蓋,人不可貌相,按照如今的勢頭,說不準年後魏如霜該騎在将軍脖子上撒野了。
當今聖上體恤百官,過年過節總愛賞賜些東西,不能次次都是金銀珠寶,禦膳房的菜肴點心、内造局的瓷器、蘇州的貢緞、自己用過的硯台、外邦朝貢的水果,今天送到将軍府的便是一盤子黃澄澄雞蛋大小的果子,叫什麼庵羅果。
東西魏如霜不陌生,據《開寶本草》記載,是個性溫味甘、活血、能止渴充饑的玩意兒,見是頭一回見。
大緻流程跟成婚當日差不多,跪下聽太監宣旨,磕頭後起身,嘴上念叨一句“謝主隆恩”,唯一的區别則是給出去一個二十兩的荷包。
本朝七品官月俸才二十兩,即便錢不是從自己口袋裡掏的,魏如霜難免心疼。
宣旨的太監如同一隻煮好的湯圓,笑起來臉頰上的肉一晃肚子也跟着晃,“上次無緣得見,今日見到,尊夫人真是個……有福氣的美人!”
“多……多謝公公。”聽到“福氣”二字,魏如霜恨不得當場厥過去,她想不起是何時開始有人說她胖,但自從有人開始說她胖,福氣二字如纏身鬼魅般日夜與她相伴。
平心而論,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胖,隻能稱一句豐腴,可當下宮裡的美人要能作掌上舞,民間的美人要能将腰身塞進手帕繃架。
均與她半點關系沒有。
邢樾亦不喜與閹人打交道,但人在朝中,場面話必須說,“寶公公若得空,不如去府上坐會兒喝口茶。”
寶公公一揮手,扭着胯邊退邊說,“将軍留步,老奴還得去其他大人府上。”
二人齊聲道:“公公慢走。”幹脆利索,不留一絲遲疑。
兩個巴掌大小的高腳盞裡放着六個庵羅果,一個果子就有掌心大小,有幾個外皮是深黃色,有幾個是黃中帶綠,香甜的氣味頃刻間充盈于室。
魏如霜伸出指頭戳了戳果子,軟軟的表皮立馬陷進去一個指甲凹痕。
沒人見過這東西,大眼瞪小眼圍了一圈。
魏如霜道:“書裡見過,沒吃過,也不知道怎麼吃。”
“軍師見多識廣,給軍師看看。”邢樾提議,青荷聞言撿起兩個庵羅果交予阿楚帶到前院。
屋裡響起一絲微不可聞的咳嗽,尋聲響看過去,趙嬷嬷理理衣襟,淡然道:“老奴不才,多年前在魏府見過一次此物。”
魏如霜欣喜道:“嬷嬷快來看看,這果子到底該如何吃。”
趙嬷嬷道:“用指腹輕按,若是觸感柔軟便可食用,用刀薄薄削去外皮,裡面便是果肉。
但此物最獨特之處便是果核,果子有多大,果核就有多大,藏在果肉中間薄薄一片。”
紅梅從次間拿來切水果的小匕首,雙面開刃,二指寬手掌長短,閃着銀光,看樣子是把不錯的寶刀,不愧是将軍府的刀。
魏如霜讨好地拽着邢樾的衣袖晃了晃,嬌聲道:“這間屋子裡用刀最厲害的就是将軍了,不知将軍可否讓我們開開眼?”
魏如霜目光太過炙熱,邢樾與之對視一息,便匆匆挪開視線,沉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