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愛麗斯·夏朋婕小姐送回她的住所時,她年邁的老母親幾乎快哭成了淚人,四周的鄰居看着他們議論紛紛,她年輕的弟弟阿瑟怒氣沖沖地看向周圍,吓得那些人紛紛後退幾步,趕忙收回好奇打量的視線。
愛麗斯緊緊拽着籠罩住自己的鬥篷,雖然嘴唇發白,但仍沒有忘記禮貌和道謝。
“兩位先生……太感謝你們的奮不顧身。”
“謝謝。”
她對自己的弟弟說道:
“阿瑟,請你先帶兩位先生換身幹淨的衣物,烤烤火去寒,我來和那位葛萊森警探繼續說錐伯當時的情況。”
約翰聽見她說話時條理非常清晰,完全不像在河邊渾渾噩噩,好似活不下去要輕生的模樣。
這時同樣裹着毛毯,額邊有幾縷發絲不服管教翹起的偵探高聲說道:
“哦,葛萊森還在這裡!雷斯垂德,你難道不打算管管這位同僚,省得他幹出更愚蠢的事情?”
“我會和他說的。”
“你們需要請醫生來看看嗎?”
剛找來人将他們三個從污濁恒流的河裡撈上來的雷斯垂德按按自己的眉心,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懷疑起,自己之前覺得歇洛克恐怖的心理是從何而來。
但抛開那種沒由來的恐懼,毫無疑問,福爾摩斯這樣一位遊離于社會常人性格範疇之外的家夥,除了極少數人以外,真的都覺得很難相處。
約翰将雷斯垂德拉到一邊來。
“或許你們還需要為那位女士找一位心理醫師。”
心理醫師隻是一種别稱,他們在前線的時候,總是将那些身着白袍,有着福音教會标志的牧師們稱為“醫師”,和他們這些醫生以作區分的是,醫師們總是用一些水晶瓶子裡的藥水,給那些狂躁不安的戰士們進行心理治療,讓他們的靈魂重回主甯靜的懷抱之中。
現在他回想起來,一時間也不确定,剛才在水下抓住自己腳踝的是真實的黑色手掌,還是根據水草之類的存在,幻想出的什麼古怪東西。
不過他覺得雷斯垂德應該能聽懂他的暗示。
雷斯垂德正色,“醫生,那位女士可能不僅僅是需要一位醫師。”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她的心口有與魔鬼交易的印記。”
不是通過福音教會洗禮的超凡能力者心口都有惡魔留下的烙印。
那圈黑鐵一樣的印記,不僅印刻在皮膚上,更直接刻印在他們的靈魂中,無論如何搓洗或者掩飾,都無法将其抹除。
印記越深,說明靈魂被侵蝕得越是嚴重,雖然可以通過一些特殊的藥物和手段進行控制,但當顔色達到烏黑的時候,往往就意味着這個超凡者徹底從人類堕落成了沒有任何理智和同理心,隻單純渴求吞噬其他生者靈魂的惡魔。
“她已經堕落了?”約翰一愣。
“不可避免的。”雷斯垂德面色沉重,“走投無路的人總想再壓上自己最後的籌碼,妄圖在與魔鬼的博弈中絕地翻盤。”
“但這樣的奇迹又能有多少?”
“往往都是滿盤皆輸,最後連自己的靈魂也不曾留下地輸給魔鬼們。”
他看向臉色蒼白,輕聲安撫着自己落淚母親的愛麗斯。
“她和她的弟弟也是如此。”
“靈魂逐漸腐朽的氣息已經快遮蓋不住,就算我們不出手,她自己也會不停地繼續堕落,直至靈魂布滿塵埃,被魔鬼們收走,品嘗最後的價值和滋味。”
“你們打算上報第五組,通知他們前來将這對姐弟殺死嗎?”
歇洛克像是剛從夏朋婕的房屋裡走了一圈。
兩個倫敦紳士此刻都濕漉漉地裹着毛毯,湊在牆角裡和他說話,仿佛他們三人像街邊秘密接頭的暗探線人一樣。
雷斯垂德不習慣地動了動。
他還是沒習慣這位會主動參與對話之中,不過看醫生完全不覺得變扭的樣子,他忽然又覺得自己剛才的心裡想法有些太扭捏。
他換了個姿勢,使自己眼角的餘光能一直看到夏朋婕姐弟的同時,對偵探和醫生說道:
“第五組的确負責格殺那些惡魔……不過他們還沒有完全堕落成惡魔。”
“按照女王陛下的旨意,沒有實際害人的超凡者,不會直接将他們送上刑場,但必須時刻在教會使者的‘注視’下,定期去教會進行洗禮以逐漸減輕魔鬼烙印的影響。”
約翰松了口氣。
反而是歇洛克挑起眉。
“即便他們是潛在的可能犯罪者,你們仍舊願意給他們一次機會?”
“歇洛克!”約翰的聲音稍稍提高了些,“如果沒有犯罪,就不應當以先帶上偏見去考量他人!”
“如果一個人心中始終有犯罪的想法,可這人能約束住自己不作惡,那就應當對其抱有更大的尊敬!”
雷斯垂德看向依偎在自己弟弟和年邁母親身邊的愛麗斯,低聲贊同約翰的說法。
“也許正是因為他們心中,還有對生活在這個世界裡他者的愛,所以才沒有最終堕落成無可救藥的惡魔。”
歇洛克聽着他們的話語,沒有給出回應。
反而是阿瑟·夏朋婕在與葛萊森那邊又交談幾句後不歡而散。
他左右看看,見到站在街角的三人後主動走來。
“警探、還有兩位先生。”
此刻他臉上沒有任何暴躁和不滿。
他誠懇地道謝。
“謝謝你們的幫助,否則今天我和母親可能會失去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