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色斑駁的馬匹看着他,又像是在看着更加遙遠的方向。
某隻受了傷沒有聚焦的眼瞳裡,仿佛已經完全失去了人類應有的感情波動,如同燃燒殆盡的篝火隻餘些許嗆人的黑色灰燼。
雷斯垂德吞下一顆鎮定藥,然後拄着牆站起來。
“能看出它借用力量的媒介,是什麼儀式或是儀具嗎?”
找到兇手對于眼前的偵探來說不是難事,甚至對于具有各種超凡能力的使者而言也不是難事。
難的是,如何準确找出他們從魔鬼那裡得到力量的渠道。
“霍普距離成為超凡者的時間不過一個月不到,但他竟然能夠直接直接調配足以殺死超凡能力者的毒藥和工具。”
“獲得如此之多的超凡知識,那就意味着要加倍抵押給那群‘神明’更多的報酬。”
歇洛克說道:
“所以他連身軀都一并抵押了出去。”
變成一匹無法直接開口說話的馬匹。
他看着這匹馬,然後伸手。
“至于你說的儀具。”
“傷口裡會長出玫瑰……明明沒有受傷,但依舊留有痕迹的東西,就是謎題最後的答案。”
花馬赤紅的右眼猛地不自然地轉動起來。
左眼明明還看着街角排水口的位置,右眼卻自動轉了幾圈,緊緊盯着面前的偵探,像是要透過他的皮囊打量裡面藏着什麼樣的靈魂。
歇洛克目不斜視,像是絲毫沒有恐懼地探進它的眼眶中,再攥緊那顆仍舊盯着他的眼珠往外拉扯。
沒有血管、沒有神經,被牽扯出的隻有類似藤蔓荊棘,還在蠕動的生物。
它們密密麻麻分布在小小的眼珠後方,像是汲取宿主身體裡的養分,供給着這顆不屬于霍普本身的眼球。
雷斯垂德和梅森看得頭皮發麻,剛服用鎮定劑後逐漸恢複平緩心跳的心髒此刻又開始加速,好像在預警催促着他們趕快閉上眼,阻斷這邪異的畫面繼續刺進腦海。
那些蠕動的莖條仿佛想把那顆眼珠從他手中搶回來。
但又像恐懼着什麼,躊躇着不敢向前。
花馬的身體抽搐起來,為了争奪眼球的所屬,這具軀殼和靈魂一樣也快被徹底榨幹。
歇洛克看了它一眼,最後像是摘下一顆果實一樣将赤紅的眼球徹底摘下。
仿佛離開營養源頭的瞬間,這顆眼珠就失去了活性,與此同時,那些猙獰蠕動的莖條也随之一并枯萎,隻在馬匹的身上留下一個黑漆漆并不流血,也無法被治愈的傷口。
似乎是品嘗過這悲哀靈魂裡最後憤怒與絕望感情的魔鬼并沒有和他們照面,就已經悄然離去。
雷斯垂德忽然感覺一陣莫大的哀痛和脫力一樣的失落。
他站在不能言語的花馬面前,更像是站在不再與他言語的墓碑面前。
“這值得嗎?”
明明還有一隻眼睛,可它隻是用漆黑空洞給予回應。
鮮活的靈魂被壓榨一空,如同美味的菜肴被魔鬼們吞食,隻留下徒有外表的空虛軀殼站在原地。
歇洛克将那隻失去活性的赤紅眼球裝進出門前帶上的玻璃瓶中,然後将那個瓶子扔向雷斯垂德他們。
“裡面的儀陣已經被我破壞,現在這隻眼睛不再具有儀具的作用,隻能作為煉金的材料使用。”
雷斯垂德接住那隻玻璃瓶,聽到這話反而松了口氣。
“如果還有活性,反而還需要考慮能不能成功收容……算了,現在已經是萬幸。”
倒不如說,因為請偵探幫忙,反而将人員的損失降低到了最小。
就在這時,他們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雷斯垂德還在疑惑,這個時間點竟然還有住民出現在貝克街85号向後的道路上時,梅森的低聲驚呼響起在他耳旁。
“華生醫生!”
雷斯垂德猛然想起他剛才那發關鍵的子彈。
“醫生,多謝了……你的槍法簡直好到令我覺得吃驚,也沒想到你居然會冒着生命危險出手幫忙。”
而不是恐懼于那些潛在的危機,默不作聲隻能祈禱長夜速速過去。
“多謝你的出手相救,華生醫生。”梅森也低下頭。
約翰還拿着他的左輪,此刻聽見他們的話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隻不過是盡我所能而已。”
歇洛克看着他,“不過外面這麼危險,你出來後屋裡的那些儀陣就無法繼續保護你。”
約翰氣不打一處來,“難道不是因為你們這麼長時間也沒有回來報聲平安?!”
歇洛克一愣,“還有這個流程嗎?”
“作為朋友,總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你去危險的地方,在沒有确認安全之前就完全了無心事地入睡吧!”
歇洛克陷入沉思。
“朋友……這樣嗎……”
“那個——總之,非常感謝兩位的幫助。”
雷斯垂德趕緊出聲說道:
“雖然現在我們要找的兇手和預計的情況不太一樣,但我們還是要将它帶走。”
歇洛克還低着頭沉思,所以看上去很不在意地揮揮手。
雷斯垂德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至于報酬……過兩天我們會給您送來的,福爾摩斯先生。”
“那些報酬對于我而言并不是首位的。”
歇洛克說道。
“更何況該頭疼的是你們要如何向大衆解釋,殺害了錐伯和斯坦傑遜的兇手竟然是‘一匹馬’這件事。”
“超凡知識不可洩露,但你們又不能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雷斯垂德眉間的皺痕更深了。
他下意識又想去摸口袋裡的鎮定劑或者香煙。
“哦——聽起來就像我寫日記……我是說小說。”
約翰的話讓在場的三人都側目看去。
梅森小心問道:“華生醫生,你是說你在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