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貝克街也和倫敦其他街道一樣被籠罩在影影綽綽的濃霧之間,陰冷的天氣令女仆薇安下意識裹緊了自己的鬥篷。
馬車踢踢踏踏往前方跑着,自打上車開始,這輛由漆黑駿馬拉動的馬車就從來沒有拐彎或是加減速度。
它隻是一直迅速地向前、向前、再不斷向前。
仿佛徑直駛向無底洞的深淵一般。
不安和好奇在她耳邊竊竊私語着,讓她趕快掀開車窗窗簾的一角,看看外面到底已經是何風景。
也許她現在已經不在倫敦,立馬讓車夫調轉方向回頭才是真理。
但薇安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燭台,微亮的燭光令她神智清明了些。
她知道,此時絕對不能掀開窗簾看向外面。
白騎士團第四小隊将這輛馬車借給他們的時候,就特意囑咐過,登上【無面人的馬車】需要注意幾點。
第一,需要提前支付給無面人與它的馬報酬,視情況而定,需要準備三到五個人的靈魂。
第二,任意一人一個月内最多使用五次該馬車。
第三,不要關注這輛馬車到底行駛過那些路徑,以何種方式将乘客和貨物送達目的地。
第四,在途中絕對不可以主動掀開窗簾或打開門,馬車與車夫隻負責送客或送物,一旦乘客或物品主動離開車廂,無面人并不對他們的安全負責。
第五,無面人和黑馬不會與乘客對話,它們隻在乘客支付報酬的時候傾聽目的地,如果它們和乘客對話,不要回答,應當立即、果斷、千萬不要猶豫地跳車離開,因為那個時候,這輛馬車根本就不是【無面人的馬車】。
薇安牢記這五點要求,清楚明白哪怕是夫人和公爵在此也必須嚴格遵守這五條鐵律,否則極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險。
她今天是要來貝克街221室,拜托一位尊敬的老婦人幫忙一件事。
但不管是夫人還是公爵,在這個關鍵時間點上都無法前來,所以隻有她一人孤身前往。
這讓她感覺不安的同時,又一種重擔在身的急迫感。
馬車随着有節奏的聲音走過一段路,終于在某個時刻停了下來。
薇安在車廂裡謹慎地又等上幾分鐘的時間,确信不是自己感官出現錯誤後,才問道:
“我們到目的地了嗎?”
車夫沒有回答,隻有黑馬不耐煩地打了聲響鼻。
薇安放心下來,她裹緊身上的披風,小心翼翼地舉着燭台下車。
看上去與倫敦其他街道别無二樣的風景映入她的眼簾。
薇安有些詫異,她明明還記得之前自己來到這裡的時候,見到的是凝固不動的雲,仿佛永遠定格在午夜時分的夜幕,以及空無一人的街道。
但現在,報童的叫賣聲、街邊的面包店裡傳來的香氣都令她感到茫然失措。
實際并不處于現實世界的夾縫空間裡,為什麼會出現與人類社會一樣的景色?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薇安謹慎地邁出一步,生怕眼前的一切隻是幻想,隻要自己稍稍不小心,就可能跌落無盡的深淵之中。
但堅實的地面似乎是在告訴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緩緩吐息,像是努力鎮定自己的心情和思緒,抱着一開始就做足的心理準備,敲響面前貝克街221室的大門。
貝克街從85号向後就不存在于現實的維度,隻能通過某些特殊的,或特定的手段才能進出,按理說這裡應當是荒蕪的深淵領域,可不知何時這裡竟然已經産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薇安心裡清楚,如果她還能活着回去,這個情報就成為莫大的價值……
就在這短暫的思考間隙之中,公寓的大門被從内部打開。
頭發已經花白,但走路已經虎虎生風的老太太打開門,看向薇安的時候露出微笑。
“哎呀,薇安小姐,上午好。”
薇安的思緒被打斷。
她想到——
莫大的……價值?
不……這麼稀疏平常的事實,也需要成為特意進行報告的價值情報嗎?
見面前這位老婦人微笑着,薇安連忙打起精神。
“您好哈德森太太。”
她努力記住,在這裡應當表現得與尋常一樣,不要對異樣表現出大驚小怪的失禮動靜來。
哈德森太太請她進門。
她的屋裡總是燃燒着壁爐,在倫敦這種總是陰雨連綿、或濃霧缭繞的城市裡,就顯得很是溫暖幹燥。
老太太似乎很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東西。
客廳裡物品繁多,但不顯雜亂,每一樣東西都井井有條地待在它們自己應該存在的位置上。
薇安克制着自己不要東張西望,不過在壁爐前的沙發上落座時,還是用眼角的餘光看見矮桌上多了一盆顔色極其鮮豔亮眼的紅玫瑰。
那朵玫瑰看起來含苞欲放,整體規整得猶如一個圓球,好似某位知名的藝術家用紅寶石雕刻出的精美工藝品。
見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那朵鮮豔的玫瑰吸引,哈德森太太為薇安端來茶水的時候,順帶笑着說了一句。
“不久前剛收到的新東西,一個适當的價格就能帶走。”
薇安感覺那朵紅玫瑰像是輕輕轉動了方向,半開的花瓣盛放得更明顯了些,露出中心赤紅的眼珠。
但等她哆嗦一下後,再定睛看去,那又隻是一朵玫瑰,不見幾秒前的異樣。
薇安感覺自己背後滿是冷汗,她連忙搖搖頭。
“謝謝您的好意,哈德森太太,但我今日前來,是奉女主人之命。”
哈德森太太也沒有強求。
她坐在薇安的對面,然後拿着茶壺開始倒茶。
熱茶蒸騰的水汽撲面而來,帶來茶葉被泡開後的清香。
薇安感覺自己一直緊繃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些。
她将小心拿在手裡的精緻燭台,放在自己與老太太中間的矮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