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生了。
重生前,他目睹一場絢爛到極緻的死亡,也迎接了一場屬于自己的死亡。
許暮深吸一口氣,忽而聽到一旁的欽查官鼓鼓囊囊的聲音:“诶頭兒,剛剛那個形迹可疑的家夥,咋不把他給逮了?”
許暮睜開眼向一邊看去,轎車的後座還有一個家夥,一頭金燦燦的頭發,長相非常和藹可親,嘴裡塞了零食咔嚓咔嚓,像個笑面大金毛。
大欽查官的眉角一抽,欲言又止,“齊樂,出任務帶零食,你績效沒了。”
“不要啊頭兒——”齊樂哀嚎“這不是任務都結束了回程的路上我才吃的嗎——”
許暮按住直突突的太陽穴,“……我們不是土匪,别叫頭兒。”
“哦哦,好的老大……”
許暮:“也别叫老大。”
“好的頭兒。”
沒救了。放棄吧。
咔嚓咔嚓。
“……”
許暮沉下臉色:“把你那零食給我放下。”
“哦好,”齊樂看許暮是動真格的了,乖乖将零食放下,眨眨眼,問:“頭兒,你今天好像非常‘活’。”
齊樂頓了頓,重新組織了一下預言,“就是我覺得你今天的情緒似乎比之前多很多,總之就是非常有人味兒,不像之前,跟個機器人一樣缺少感情……”
許暮沒有回答他,而是轉頭看向窗外。
經過這麼一打岔,他的心緒平複許多。
齊樂是欽天監某一長官的獨生子,被寵得調皮叛逆,瞞了家裡人偷偷溜到欽查處這種朝不保夕的地方,說是要施展抱負,甚至在入隊宣誓的時候說為了抓捕罪犯哪怕犧牲自己也義不容辭。
事實上,欽查處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背景,或多或少對他有些照顧。加上齊樂是個陽光開朗大男孩——意思就是傻得可愛,還在悄悄捂馬甲時,他爹早就請隊裡的人多照拂他一點了。
但上輩子……齊樂真的死了。
死在追捕江黎的行動上。
現場留下的所有線索都指向了一個人,那就是江黎,欽天監給他取的代号為厄火。
所以許暮上輩子恨江黎,但又莫名被他吸引,究極的矛盾感充斥在他的心裡,撕扯的全身都痛。
但……更深入地了解了江黎這個人後,許暮又開始懷疑、動搖。
江黎并不屑于撒謊,他對任務目标之外的人毫無興趣,更并不屑于用毒針的手段殺人。
因為他喜歡鮮血淋漓的感覺。
車窗外,幹瘦的常青綠化樹化成一道道筆直的影,在許暮的眼前向後飛快退去。冰涼的陽光下,像是一寸寸的魑魅魍魉。許暮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抹墜落的身影。
“厄火。”
冷淡的聲音在車廂内響起,擲地有聲。
一句話将齊樂吓了個哆嗦,偷偷藏起的零食差點沒掉在地上。他偷偷擡起頭看自家隊長,卻見許暮眼中神色莫名,那雙過分明亮的雙眼中似乎洶湧着什麼莫名的情緒,臉色冷得吓人。
“……厄火?”齊樂重複了一遍,思索着情報試探着問:“那個每次都趕在欽查隊搜查的前一步将證據銷毀的淵首席殺手?”
欽查處的很多次行動中,在即将要搜查到淵更為隐蔽的盤根錯節組織結構時,都會有人先他們一步,将那條線索徹底掐斷掉。
那個人就是厄火,誰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可偏生他做事不留半點線索,讓欽查處想抓他都無從下手。
許暮斂目,點頭。
“我靠那個白衣服的就是厄火?頭兒你咋知道的,咱也沒有他照片啊。”
金毛震驚。
許暮冷漠道,“直覺。”
總不能說我上輩子到死前都在和江黎……糾纏。
許暮呼出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淡淡道:“總之厄火暫時不能抓……這個人,交給我。”
輪胎在路面上碾起一陣落葉,碎葉枯卷,随風驟起,繞着疾馳而去的車子舞了半圈,然後像是被抽幹一般攤回地上,尾氣漸漸上升,彌散在層疊的高架橋和高樓大廈中。
高樓的天台上,江黎收回視線,目光在鏡片玻璃碎片上一掃,興緻缺缺坐下來,倚靠着危欄,再次從煙盒中取出一隻煙,卻不點燃,隻是叼在嘴上,眺望餘下的欽查官工作。
寂寥的風色鋪開一片,将天地拉扯的極為高遠瘦長,虛假的陽光之上,是無盡無止的悲涼。
江黎在屋頂坐了一天,遠遠望着太陽從一邊升起,在與他視線平齊的水平線上平移,直到落入另一邊。
陰沉沉天幕低垂,江黎擡起手臂,露出一截勁瘦的手腕,通訊手環扣在手腕上,幽藍的屏幕上,終于滴滴一聲,顯示出了一個小紅點。
一整天了,終于追蹤到那個挾着實驗室定位坐标跑路的成員。
該幹活了。
江黎瞥了一眼被圍封起來的實驗室,取出那個操控器。
轟——!
實驗室中自毀程序被手動啟動,埋藏在地底的炸藥轟然引爆,實驗室内一瞬間濃重煙霧滾滾,碎瓦殘片四處飛濺,熊熊大火瞬間吞沒整片實驗室。
這份特殊的炸藥足夠将地下的實驗室燒個幹幹淨淨,但江黎在地上卻看不見。
沒能欣賞到他喜歡的爆炸,江黎遺憾地撇撇嘴,轉身離開,一片濺上血迹的白衣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