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再次低頭看了眼機械表的時間。

剛剛好，跟上一間包廂的停留時間差不多。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正裝，從内推開了包廂的門，推着小餐車骨碌碌走出來，當着周圍欽查官的面，面不改色地回頭關上了包廂門，就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那樣，江黎好像隻是進去給裡面的人倒好了酒，然後出門，作為一個侍者，毫無差錯。

他目不斜視地從一衆欽查官中間穿過，推着小餐車，順利下樓。

而就在同一時間，西斯特生物科技公司這棟大廈門前，響起一道尖銳刺耳的急促刹車聲響。

一輛欽查隊的武裝越野車在門口的空地上緊急刹車，車尾漂移半圈，在刺耳的聲響中，車門轟地拉開，從車内躍下四五個全副武裝的欽查官，均穿着作戰服，頭戴作戰盔，包裹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到長相。

為首那個冷聲下達命令：“齊樂留在車裡，其他人，跟我走！”

許暮帶着欽查官一路飛奔到大樓門口，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外圍警戒的四隊。

“你們隊其他人呢？”許暮問。

“許隊？”那名欽查官認出了許暮的聲音，立刻回複，“他們在二樓包廂外執行保護任務。”

“撥打隊内通訊，立刻！”

每一隊欽查官在執行任務時，都有隊内的通訊，就算他們隔絕了外部來電，隊内也是要溝通的。

許暮在欽查處的威信很高，那名欽查官沒有猶豫，立刻撥通了同伴的通訊。

滴一聲，通訊接通。

“一隊，許暮。”許暮對着通訊器，沉着聲音，語速很快，“你們有沒有遇到可疑人員？”

“可疑……？”通訊的那頭蒙了蒙，周圍一些人互相看了看，然後回答，“沒有。”

沒有？

許暮換了個問法，語速依舊很快：“有沒有工作人員進包廂？”

通訊器這邊，四隊的欽查官如實回複：“剛剛有一位侍者進去送酒，剛看到他下樓……”

等等……！

通訊器周圍，幾個欽查官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們同時猛地回頭看向包廂的大門。

許暮聽到這話，就意識到江黎已經得手了。

片刻後，他聽到通訊器那邊傳來好幾聲嘈雜驚慌的呼喊和隐隐約約的聲音。

“……叫救援隊……沒有鼻息了……他還活着！……快去追那個侍者！”

許暮深深吸了一口氣，将通訊挂斷，對那名欽查官說，“立刻去通知，封鎖大樓，任何人不準進出。”

……

一樓的瑤池宴内，江黎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來往的人群中。

金色的舞池内有舞者在跳舞，管弦樂器的演奏者坐在一旁，優美的曲調就從弦上汩汩流出，另一邊摞得很高的甜品塔周圍，有來來往往正在幹活的侍者。

江黎推着小餐車走了過去，将餐車上的酒杯酒瓶都放下，又在一邊拿了些已經空了的，需要回收的盤子。

裝成個回後廚補貨的侍者，江黎正在往後廚走去，忽然聽見了一陣喧嘩聲。

他應聲望過去，看見樓梯上，兩名欽查官正擡着那個被他敲暈了的那名欽天監的公職人員，緊急往樓下跑。

江黎不由得皺了眉。

怎麼這麼快就發現了。

不應該啊，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

江黎停頓了一瞬間，他緩緩退了一步，退回甜品塔周圍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員中。

果不其然，在下一秒，大樓的門口徑直沖進來幾個全副武裝的欽查官，和四隊的工作制服不同的是，這幾個欽查官清一色的作戰服，甚至連臉都嚴嚴實實地遮好。

其中有一個人的身材，讓江黎覺得眼熟。

但他沒有細看，而是迅速收回視線。

江黎知道人的眼神能暴露許多，所以他立刻融入了工作人員的群體之中。

突如其來的喧嘩聲讓舞池的音樂暫停了一瞬，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因為那個暈過去的人扮相并不是很慘，門口的欽查官也隻是走到了樓梯口，并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

而且，能來參加瑤池宴的人非富即貴，要麼就是權勢地位超然，見慣了大場面，所以衆人的視線沒在兩邊多做停留，隻幾秒，樂舞聲就銜接了起來。

江黎用餘光瞥着二樓下來的欽查官擡走傷員，低下頭，眼睛不動聲色地閃了閃，忍住了嘴角的譏笑。

真是笨。

唯二可能指控他相貌的欽查官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送傷員出去了，那在這棟樓裡，他就絕對安全。

“小心。”

身邊一個侍者小餐車上的架子搖搖晃晃，江黎順手扶住了，他不想這邊出什麼變故惹來欽查官的注意。

那侍者忙不疊地道謝。

“你要回後廚嗎？一起走吧，我幫你托着架子。”江黎看到小餐車上的空杯子，了然，朝着那名侍者溫和一笑。

侍者更開心了，他跟着江黎一起往後廚走去。

江黎推着小餐車，面不改色地穿行過人群，任誰看過去，都會認為他和旁邊的那個人，是兩個普普通通的侍者。

許暮站在樓梯口，觀察宴會内的情況，心裡不斷猜測江黎的行蹤。

他會換一個人來喬裝，還是堂而皇之地維持原樣？

不過就算維持原樣，應該也是單獨一人行動，所以許暮的視線徑直從那兩個正在走來的侍者身上掃過，一時間沒有懷疑。

一邊想着，許暮一邊直起身，準備去問問四隊的欽查官。

江黎見那樓梯口那高大的欽查官迎着面走來，腳步也依舊不停。

他的姿态是放松且舒展的，就像一個從來沒經過訓練、且對欽查官有着畏懼之情的普通人一樣，和那名侍者一起，稍微為欽查官讓出了路來。

骨碌碌。

小餐車滾過的聲響。

叮叮。

餐車上瓷盤和玻璃器皿随着運動而碰撞的聲響。

哒，哒。

腳步聲響。

許暮聽着耳邊的聲音，他的距離和迎面走來的侍者越來越近。

就在兩個人即将擦肩的那一瞬間，許暮的忽然頓住腳步，一種莫名的、如同行星之間彼此的引力一般的力量不斷拉扯着他，讓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一般，偏過頭來。

一種難以言說的直覺瞬間擊穿了他的大腦。

江黎正沉默地往前走，忽然見側前方，離他一米遠的欽查官停下來，如僵住一般站在原地。

江黎的眼神沉了沉，他心中提起警惕，卻依舊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

而就在下一秒，身邊的欽查官突然發難，擡起腿狠狠踹向了他手裡推着的餐車。

我草！！！

哐地一聲，巨大的力道襲來，江黎瞬間松開手向後一閃。

餐車被踹翻，上面的玻璃和瓷盤噼裡啪啦碎了一地，餐車下部，密碼箱被甩了出來，應聲摔在地上。

江黎瞳孔猛縮。

丫的！

這熟悉的身手動作。

許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