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雪鳴面色陡然一變:“飯可以亂吃,人都可以亂嫁,這話不能亂說!”
白薇低眉道:“奴豈不知郎君心志?若不是為君揚眉立身以報前辱,何為君籌謀算計至此?”
“薇兒很識大體,當為解語花。”
“我看你吃酒吃得入了迷,這會子怕更需要一朵解酒之花呢。”
褚雪鳴起身,自後輕按白薇雙肩,溫聲道:“你我自小同吃同住,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心?隻這宦海沉浮,逢場作戲實非我願。你想,一來籠絡了沈師妹,對付踏雪堂又多一員良将,蘇州醫林不日必入吾彀中,這二來,你可留意她一幼弱孤女,卻出身哪裡?”
白薇不着痕迹地将肩頭的手輕輕拂落:“還是我的同鄉呢。”
“那我便考考你這同鄉,揚州最負盛名的是何物?”
“左不過藕粉風鵝董糖,天下玉、揚州工,漆剔紅。”
“都錯了。”褚雪鳴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笑意,俯身輕聲道了一語。
白薇将帕子一丢:“你可真夠……壞的!”
褚雪鳴快然笑道:“胡老總督剛打山西娶了十三房妾,可那大同的婆姨怎比得上揚州的瘦馬?師兄我雖壯志未酬,然滿腹韬略從未抛卻。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小師妹如此天資,若悉心調教,來日于我而言,焉不如貂蟬之于王允,可成扭轉乾坤之大用,終成千秋誅董之大業?”
這時,藥童提着一把藥壺來了:“公子,藥煎好了。”
褚雪鳴心情不錯,便跟白薇解釋了一句:“小師妹感了風寒,初來乍到舍中怕是沒藥。”
褚雪鳴說:“送去吧。再跟小師妹捎個話,就說我已尋得醫治他手疾的良方,怎奈家父言此乃絕密,不得洩方于外姓之人。”
白薇将藥壺接過來,用手扇扇,聞了一聞。
褚雪鳴打趣道:“你大可放心,裡頭沒放迷魂散。實在信不過,你代師兄送去?”
“好呀!”白薇脆聲應道。
提了藥壺走向院中,嘩的一下全澆在杏樹底下:“請土地爺喝了!”
廊下一衆仆婦見狀,紛紛掩嘴。
褚雪鳴驚道:“你這妒婦……”
“哪裡是妒忌?”白薇倒拎着藥壺,當着衆人面不慌不忙,将壺中藥汁傾盡,方悠悠然道,“我是看這藥涼了,怕妹妹的傷寒,寒上愈加了寒呢。借地氣暖暖,豈不正好?”
“不可理喻!送客,送客!”
梆子打了二更。豆果推門而入,正要吹了白薇屋裡的燈。
卻見白薇坐在床頭,抱着兩膝,月光仿若蒙着層灰白蛛網。
豆果手語:“小姐歇息吧。”
“這般月夜,早早睡了,豈不辜負良辰美景?”白薇雙手交疊,漫不經心摳着指甲,“我呀,正等着好事上門呢。”
鮮紅的指甲縫間,還剩下些霰雪般的粉末。
适才倒空藥罐之時,輕輕那麼一磕——藥粉沾上壺嘴殘液,轉瞬消融,無影無形。
想必此刻,藥童已将新藥煎好,倒入了那隻淬了毒的舊罐之中。
這新煎的藥,她可未曾沾手。
明日公堂之上,判官也得說一句她這藥倒得好。可差一點就阻止了折梅館首席弟子,毒殺踏雪堂後起之秀呢。
桌上擱着一把紅茅兒制的彈弓,白薇頭一回把玩。
嗖一聲響,滿月高懸,一石落了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