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王這才笑了道：不盡然。本王素來睚眦必報，你要是得罪了我，我可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

宇文翼：還要等十年？

定襄王說：本王說的是君子報仇，十年不完。報仇不過夜，十年不算完。我劍出鞘，出必飲血。

翊字封号敲定以後，楊閣老意滿離。滿朝朱紫頭頭腦腦們見翊王窩囊，退了這麼一大步，俱是暗松口氣。

于是翊王統共就進了三次宮，楊閣老眼瞅着他沒要封地、沒讨賞賜，隻是擡着一個舊舊的箱子出來了。

錦衣衛夜潛翊王府，箱子豁然打開，箱中唯雪浪紙千張。楊閣老聞之大笑，緊接着突然一陣風橫吹過來，屋子裡的一切都吹了出來，雙手一推，擋住随風而來的白紙——

每張皆钤，傳國玉玺！

八輩子用不完的空頭支票，金額任填，兌換無限。

楊首輔：恭喜翊王殿下，得了好大造化！但是你這，不合法度吧？

翊王奏對如撫琴：是嗎？宣德八年本王随鄭和下南海、越印度洋，鄭公公懷揣的正是此物——以天子玺印代行皇命，古已有之啊。

楊首輔實在震恐，操作變形，場面話都不講了，隻撈幹的說：從沒見過一個藩王有這麼大的念想！而且那是前朝的舊制了！

翊王：那便論論本朝？江南六省轉運司的空白賬冊，每本都蓋着戶部朱印，改幾筆數三更作五，便能吞下半數漕糧入了私庫。這事是不是你楊閣老點的頭？這克扣多少油水是不是你首輔大人說了算？貴黨諸公各司其職，一個個堪稱治世能臣，戶部點墨成金，漕司移星換鬥，都察院的娲皇轉世，補天裂啊！放心，不是點誰的名，本王不過求個河清海晏，隻對事，不對人！

一褲丨裆的屎尿，誰又能證明誰比誰幹淨？面對生殺予奪的鎮國大将軍親王，哪怕翊王不披甲、不執刃，身上也有煞氣，望之生畏。尤其是密語時傾身向前，蟒袍的暗紋在燭火下流轉片片竟似龍鱗。楊首輔呵呵一笑：适才相戲耳！

拂袖離去，楊首輔回家複盤。當夜楊府書房燭徹通明，總結：翊王見了小皇帝，莫名其妙就成了攝政王的理由，肯定是他會哄孩子罷了！什麼明廷柱石，不過是個茵席弄臣！

馬後炮的解釋足夠漂亮，一身輕松，睡覺時卻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凝視他，好像那根九龍監國丈上碧綠碧綠的貓眼！半夜坐起忽将茶湯潑向窗影：然而天底下除了他翊王能哄之外，似乎又找不到第二個！

此後楊黨每設殺招，似乎不把翊王拿下馬是誓不罷休了。但是翊王的段位就是不接招都能幹到要害，可當楊黨威脅你手上沒牌了，翊王又說不在打牌。楊閣老讓步，咱們過程可以博弈，結果必須雙赢。翊王笑看：泉涸，二魚相與處于陸。大魚沒一口氣咬死小魚，待到小魚長成大魚，博弈便早已然不在對局中了。

宇文翼就沒這個三彎九繞了，文鬥哪有武功快意當前淋漓盡緻，與蔺先生胡咧咧了一路。最後來了句石破驚天之語：“我記得少帥說過：我想大家好，大家又不服我，那多沒意思啊，那就各走各的，大不了反啊，反不了就南人以南，北人以北啊！”

話未說完，拂塵穗子差點掃進他嘴裡。

蔺先生把拂塵舉得高高的，物理閉嘴。低聲道：“殿下雖然監國，但心裡不服的人很多，不能不格外用心。要知道，别人一分力能辦的事，殿下要拿出五分十分十二分的力才辦得到呀！世間一動不如一靜，也隻有靜才會好，你以後少說話就是立一等功了！”

宇文翼隻想搞一些野性的硬碰硬，想把楊首輔的腦袋摘下來，把他摁在牆角踹！

“少帥那假設是真的吧，這話是說不得嗎？我不服啊！我那些活活餓死凍死、為了國家破腦刳心、碎首糜軀的弟兄們不服啊！”

蔺先生說：“你換個角度想，焉知非福！玉雖有美質，在于石間，不經千鑿萬琢，與瓦礫何異？自古明君都是這麼磨砺出來的！”

言罷發現自己也犯了口谶。空氣安靜，穿堂風，卷落葉。

蔺先生經此，更不想在宇文翼的智商窪地上填土，臉上透露出一股沒法和這種人解釋的疲憊。碰到真李逵了。

轉向正事。想到冒出來的這個沈抒遙，其實很不錯，倒是招妙棋。

一方面作為楊閣老坑害的遺孤，天然該往翊王府靠，日後平反還需要他出來擋槍。

另一方面，翊王多年孑然一身，潔身自好非人哉。各方勢力想在他府上插眼，往他身上撲的人有多少想想吧。翊王掏出個很匪夷所思的理由來：不愛宮牆柳，隻被前緣誤。又雲，要知世事皆前定，前塵鏡裡，明珠一粒。莫道塵緣天外遠，結缡來世于今定。白璧明珠之說，是由此來。

總之，如今王府是需要一位正妃了，架起個幌子在官場和名利場中招搖過市，虛虛實實，麻痹諸侯。

而且蔺先生那麼一看，那位王小姐——王公子分明受盡法外酷刑，然氣若浮雲，志凜秋霜，似乎也不是一般人？一個是甯碎不污的玉，一個是甯折不彎的劍。金風玉露一相逢，誰利用誰？懸！

蔺先生決定很圓滿地把這事遮過去，便對宇文翼說：“這裡有某支應，将軍得空好生看顧少夫人，一切以王妃禮待。少了一根頭發絲兒，恐怕殿下要拿你是問啊！”

宇文翼抱起手臂，比較疑惑地看着他。因為以前每次一起做完壞事後，蔺先生總是讓他一個人扛黑鍋。

正大着眼睛審視他。半空忽降玄鐵巨枭，利爪扣得宇文翼肩甲火星四濺，大鳥嘎嘎大叫起來。

蔺先生：“不好，少夫人肯定有事了！”

這枭名叫昊蒼，受命一直跟着沈抒遙，比錦衣衛好用。

昊蒼飛沖青天，宇文翼趕緊回去，臨走揚聲：“蔺先生我錯怪你了，你又對了，我一急都有點糊塗了！”

蔺先生搖頭跨進月洞門，舉步進了西花廳。

見到戚大人端坐如鐘，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有要事相求而來：“殿下方才所說，僅是下策？還有中策上策？”

翊王倚着垂絲海棠，衣擺沾了碎紅猶不自知，辭趣翩翩付之一笑：“這上策麼，得要問過翊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