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漸蘇又道：“你方才可聽到了，他要做你的醫侶。怎麼把眉頭攢成了個球？應是不應？是不是做得？說話，又在這兒裝小啞巴。”

沈抒遙把頭搖搖，李漸蘇一談一笑俗相看，問為什麼。

沈抒遙：“他不學習。”

“怎的就老實到這份上，這理由倒是挺别緻，”李漸蘇聽他如此說，不失為一種幽默，“那旁人呢？”

他問得寬泛，沈抒遙答得精準：“你是麻瓜。”

朱安麒繼續隔門索敵。看那窗影像一隻昂首挺胸的大鵝，脖子一梗，決鬥！叫陣李漸蘇出來跟他對拼一掌似的說：“你太霸道了！明明是我先來的……而且你，你明明也有過婚約……”

朱安麒指的是翊王與王姑娘的娃娃親，可是王姑娘已死，難道去配陰婚麼？而且醫侶也非夫妻，朱安麒自己剖白心腸的時候，最起碼未存冒犯之意，懷着一種光風霁月、純潔獻祭般的感情，但覺事無不可對人言。但是對于七叔早已超越單純的敵我認知，為什麼如此冷若冰霜的小師妹也不過是他的盤中餐、籠中雀而已？牡丹價重，芙蓉譽高，然而昙花的意境，隻有月光才懂！眼見桃含可憐紫，柳發斷腸青，朱安麒大大抒發傷春物哀美學。我命由我不太可能，這一顆心痛苦而又柔軟無力，他恨這個世界，他想離開這個世界，話便說得極其無厘頭。

暗衛拎雞崽似的将人架走，昊蒼将世子頭發抓成鳥窩，朱安麒化作煙花退場。

正要翻篇，沈抒遙忽問：“你有妻室？”

聽他竟然好奇，李漸蘇玩味故作驚疑，着實就實論虛了一番：“家中确有仙妻，豈是爾等凡胎可及，更不是你一個柴火妞可比的。怎麼，你有微詞？”

李公子貴氣天成，錦衣壓飾，站着不動都像開屏。

沈醫生：“那你年紀很大了。”

出刀如飛一箭穿心，毫厘不差。

李漸蘇嘴角撇了個弧度：“……也不礙着我一天到晚秦樓楚館，知道麼？不愛良家子，三貞九烈從一而終是個甚？我是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搶一個，最喜歡狠狠教訓水性楊花的小娼婦。”

沈抒遙聽了默了一下。

瓢蟲，在古代的衛生條件下基本可以默認有性病。

于是默默退後半步道：“去上課了。”

話音未落下巴一痛。

李漸蘇的手卡着他的下颌，老虎鉗子一樣。明亮逼人的眼睛仿佛要灼出兩個洞，龍涎香氣黑色濃雲一般卷湧過來，也不說話，就這麼明晃晃的彰顯自己的存在似的。

沈抒遙被這樣嘟弄着，雙唇變成個圓，像一塊露餡的糯米糍。

梅子漬紅、承露花瓣般的嘴唇說：“李漸蘇，好狗不擋道。”

可是李漸蘇年少時候做事是很邪氣的，刻到骨子裡的嗜血，相當好戰且殘忍，是蔺先生勸了十年，主君何故輕動無明，自傷雅道？所以才有賢名在外，本質還沒有壞得不可收拾。

然而現在看到沈抒遙眼睫毛忽閃忽閃的，逼視着自己，确實就像被爪子抓似的，竟隐隐喉嚨興奮到發緊。光是看到這個人這般呆相，就有爆炸危險。

“想造我的反，你還嫩了點。”李漸蘇說，“我若有心治你，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多得很，保證藥到病除。”

可最終還是捺着性子，任着沈抒遙把他的手扒拉掉了。

沈抒遙正要說話，李漸蘇說：“不說話怕别人把你當啞巴賣了？你今天有一肚子的話你都給我噎回去，噎肚裡頭，聽明白沒？”

他再說下去，李漸蘇怕自己内心的邪祟全跑出來了。

所以他把那顆小青梅塞回了沈抒遙嘴裡。

“李漸蘇。”

可能是嘴裡塞了東西，沈抒遙的語氣聽起來沒那麼咬牙切齒，甚至現出一些沉靜的、淡而甜的笑容來。

于是李漸蘇毫無防備地轉過頭來——

那青梅雀卵大，含着一團香玉般。噗嘟，正正砸中印堂，順着高挺英俊的鼻梁坐滑滑梯一樣溜溜滾落——沈抒遙把梅子啐到了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