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殿。
這是曆代帝王的居所,此殿也作為一道分界,将偌大的禁宮分成了前朝與後廷兩處。
長青殿以南是前朝,以皇帝上朝理政的正德殿為中心,輔以大小十數座側殿,莊嚴巍峨,錯落有緻。北面則是後宮所在,長青、安泰、長信三座大殿連成一線,以長青殿為至高點,象征着至高無上的皇權。東西兩側是後妃們的居住,井然有序,尊卑分明。
殿前當值的小太監遠遠地迎上來問安,蕭長甯客氣地叫了起,“勞煩公公通傳,太後關心陛下禦體,叫我來送一例甜羹。”
小太監快步跑進殿,不多時,長青殿的大總管周德安就出來了。
說實話,太後單獨留她下來時,蕭長甯的心中是忐忑的,這份忐忑的心情在太後提出要她去長青殿給陛下送甜羹時達到了頂峰。
對于惠妃、儀嫔她們來說,陛下雖然性冷,但畢竟相處多年,和陛下,以及禦前的人總有幾分熟悉在,蕭長甯卻是這個宮裡的陌生人。
從她應下太後願意留在宮中,到新帝登基的這半個月來,她沒再見過皇帝,也和禦前的人沒有任何交集。
此刻與周德安交談着,蕭長甯的心微微定了些。
同蕭長甯早前設想的不一樣,禦前的人沒有自視甚高、頤指氣使的做派,至少和榮國公府那些管事和媽媽們的陰陽怪氣截然不同,尤其是面前的周公公,稱得上十分面善了。
他笑着解釋道,“冬日風冷,還請美人在偏殿稍侯,容奴才通傳。”
——
長青殿内,謝靳白正駐步窗前,遙視庭前的一抹雪意,他的神情也如雪一般,森寂、淡然。
屋子裡很靜,蕭長甯輕手輕腳地進去,她放下食盒,而後不出一言地,輕輕跪伏在地。
謝靳白的神色裡有微不可查的訝異,他淡聲評道,“你很懂規矩。”
蕭長甯的聲音也很輕,落在殿中字字清楚,“聽太後娘娘說,陛下喜靜,屋子裡從不留人随侍,故臣妾自作主張,方才并未出聲向陛下問安,還請陛下恕罪。”
“無礙。”皇帝坐回書案前,道,“你上前坐。”
蕭長甯拿着食盒走上前,餘光觑着皇帝的神色,緩聲道,“案牍勞神,這道銀耳雪泉羹味道清甜,又能養心補血,陛下用一些吧。”
謝靳白輕嗯了聲,接過小碗,慢條斯理地吃了幾口。
蕭長甯微低着頭,可能是第一次見面是留在心底的懼太過深刻,以緻她進殿許久,都沒能生出直視皇帝的勇氣。
可她的模樣,落在謝靳白眼裡,卻是美人嬌怯垂眸的我見猶憐。
蕭長甯。
謝靳白在心裡默念她的名字。
從前蕭家女進宮時,沖在最前頭的總是他那個表妹蕭大姑娘。平心而論,謝靳白并不喜歡她。他那表妹雖說有幾分姿色,但欠沉穩、端厚,不像是公府嫡女,倒像是先帝晚年時寵信的美人們,隻知仗勢揚威。
至于這個一言不發跟在蕭長樂後面的蕭二姑娘,謝靳白從未留神注意過她。不過現下美人在前,她的這份乖巧懂事倒也難得對他脾性,謝靳白生了點逗弄的意思,他看着蕭長甯的臉,問,“朕會吃人?”
蕭長甯瞪大了眼睛,忙搖着頭辯解,“沒有,怎麼會…”
謝靳白半笑地看着她,“那你看着朕。”
“……是。”
蕭長甯緩緩地擡起了頭。
她的眼睛大且圓,眸光澄澈,初看時,覺得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沒有一絲攻擊性,但視久了,屬于孩童的懵懂矇昧漸漸褪去,那雙眼,更像是林間的鹿,望向你時,目光晶瑩,無欲無求,不染世俗。
四目相對,本就沉靜的長青殿内更是針落可聞。
良久,蕭長甯聽到皇帝問她,“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漂亮?”
蕭長甯眨了眨眼,随後垂下眼睫,微微搖頭,淡笑道,“不曾,陛下是第一個。”
“好吧。”皇帝隻是随口一問,得到什麼回答并不緊要。
二人一時無話。
過了會,謝靳白指了指桌上用了一半的甜羹,道,“朕還有事,你先回宮吧。”
——
蘭蕙宮。
蕭長甯謝過了送她到宮門口的小太監,而後獨自踏進了這座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