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後院。
到底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
公孫薇愛不釋手地看着她從小販手裡淘來的藥典舊書,裡面描繪的奇異藥用植物簡直讓她直呼大開眼界。
她正滿心歡喜,就見展昭抱着一人急匆匆向她奔來。
唉,在這開封府真是一刻都不得閑。公孫薇微歎,簡單收撿了一下,便起身相迎。
又是這小娘子啊?看到神色痛苦的白晴雲,公孫薇微愣,這美人還真是多災多難。
“公孫姑娘——”
“知道了”,也不和展昭客套,公孫薇直接搭上白晴雲的手腕,突然眉毛一豎,“她吃了什麼?”
見白晴雲出事,展昭急切又惱怒,但他理智尚存,僅有的理智告訴他——晴雲可能是中毒了。
他拿出了剛剛盛過補湯還沒來得及清洗的炖盅,遞給公孫薇。
擡手輕撚微幹的液體,公孫薇低頭微微嗅了嗅,立刻變了臉色,“你抱她去榻上,我馬上回來。”
抱着晴雲,見她不斷重複着痛暈又痛醒,展昭默不作聲,用手指拭去她額角的冷汗。
雪白的手腕上立着根根止痛的銀針,公孫薇随後讓展昭喂了晴雲一顆蜜丸。
看着懷中再次昏過去的晴雲,展昭輕聲問,“是什麼毒?”
見展昭的神态不似作假,公孫薇略微思索,“也不算毒藥,隻是寒性的絕子藥。一般每次用量少,需要經年累月服用才能達到效果”,公孫薇又看着炖盅内,“這炖盅裡的用量更大,本來是見效更快。隻是這裡面配上了溫養的補品,中和了大部分寒性。寒暖交彙,又引起劇烈腹痛。”
輕拍白晴雲的手頓了頓,展昭看了看懷中姑娘,卻是問公孫薇,“那她……”
“性命無虞皆不是什麼大事。她本就身子弱,這藥多少傷了身子。也不至于絕後,隻是子嗣更艱難些”,公孫薇看看展昭的表情,又看看他懷中的白晴雲,“這事也說不準,興許好好補養,年尾就懷上了呢。”
感受到懷中晴雲顫抖着強忍着不哭,展昭收緊手臂,抱緊了她。
他剛才是感覺到晴雲緊繃的身體,覺出她還醒着,才示意公孫薇說得委婉些,沒想到還是讓她難過了。
小院。
避開行人,一路抱着晴雲回來,姑娘雖是一言不發,展昭胸口的衣襟卻已經被她的淚濕透了。
把晴雲放在床上,幫她拉過被子。見她仍然抿着唇,閉眼裝睡,展昭不由得歎息。
古往今來,子嗣艱難對大多數女人都是毀滅性打擊,更何況晴雲本就心思細膩。
兄長生死未蔔,自己又前途渺茫,她定會覺得孤獨無倚。是他有負朋友所托,沒有照顧好她。
投身公門,他本打算孑然一身,不殃及妻子,不禍及家人。若晴雲今後無夫家依靠,無兒女傍身,那就讓他來照顧她,他定會對晴雲負責。
“好好休息,别多想。這事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你公道”,展昭俯身靠近她的耳朵,“你年紀還小,生兒育女不必着急。”
見淚水順着她的眼角流出,姑娘從默默流淚到低聲啜泣,展昭邊胡亂地為她擦眼淚,邊哄她,“不哭了,展大哥養你。”
入夜。
展昭哄睡了白晴雲,輕輕關上她的房門,走到院中。
“展昭,你們剛才去哪了?”鳳清泠大步走到他身前。
沿着展昭給她的線索,身為族長,又對周圍環境了然于胸,她倒是真挖出了聳人聽聞的真相。
若是以往,依她“眼裡不容沙”的剛烈脾氣,一但被她發現,會立刻毫不猶豫地解決掉。
作為族長,她的威嚴絕不容人置喙。
想到現如今,鳳清泠不禁歎息,這次雖是與朝廷合作,但她破例如此拖延,的确是為了展昭。
顧慮展昭的私心和一族之長的威嚴,她終是微微退了一步。
鳳清泠微微搖頭,這隻是第一次,若是以後還有呢?
回到小院,并不見展昭與白晴雲。鳳清泠疑惑地呼喚了幾聲,并無人回應。
見桌上還擺放着未吃完的飯菜,粗略用筷子一翻,菜未涼透,聞味道也知是新菜。又見兩套餐具,定然用飯的是展昭和晴雲。
兩個人都不是邋遢散亂的性子,能讓他們直接扔下碗筷,定是出了大事。思及此,鳳清泠立刻起身奔向府衙。
展昭能去哪裡?不是此處小院,就定然是開封府。
世上有些事,既使全力以赴,也終究無法得償所願。
鳳清泠急急趕到開封府,一問門口的小衙役,才知已和展昭擦身而過,他們剛剛離去。
她不禁搖頭,知道了晴雲是和展昭在一起,那她就不擔心了。問小衙役也問不出原委,她謝了小衙役,徑直回了小院。
月光明亮,灑在展昭臉上。
展昭聞聲擡頭的一瞬間,鳳清泠隻覺遍體生寒。
混迹江湖多年,又居高位,她一向善于從别人臉上瞬息即逝的表情讀出對方的心意。
展昭那陰沉的臉色和掩飾極好、一閃而過的懷疑之色如一把匕首瞬間劃破她的心。
“你懷疑我?”鳳清泠冷聲。
“沒有”,展昭放緩神色。他與鳳清泠相交多年,知她為人光明磊落。
若說她取人首級,他會相信;若說下毒,她大概不屑這種手段,“有人在晴雲的補湯裡下了絕子藥,剛剛抱她去看了大夫,才回來沒多久,她也才睡下。”
“你懷疑我?”執着于想要的答案,鳳目緊緊鎖住展昭的雙眼,不錯過他一絲一毫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