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域客棧,二樓廂房裡,倒茶水的小二側眸多瞧了兩眼房中的客人。
貴客多見,養眼的也不在少數,然而這般俊俏嬌美的一對客人,倒是少見。
白衣男子生得俊冷一些,可舉手投足優雅貴氣,說是神仙下凡也不為過。
嬌美的女客人紮着兩束蓬蓬的辮子,一身上等絲綢春日粉,生得與嬌花無異。
白衣男子端起案上一盞水,送往唇邊,餘光瞥見小二還在身旁,不悅問道:“有事?”
小二讪讪收回目光,殷切笑道:“無事,二位客官慢用,有事招呼,我就在樓下。”
男子淡點了一下頭,小二這才退出門,将門合上。
男子擡頭隻見對案人警惕性地看着他,手中還抱着一個饅頭慢慢地啃,他放下茶盞,對面人猝然起身緊縮至牆角,做出防禦的姿勢來。
“既這般怕我,”男子自顧自地提起茶壺倒茶,“今晚就站那兒。”
長風霁抱着包裹抓着饅頭哼了一聲,不甘示弱:“誰怕你了!”
他目光挪向床榻,不大的房間隻有一張床,尚且足夠躺得下兩個人,可誰要和大魔頭睡在一處啊!
大魔頭品着人間的茶,不再注視他。
縮在牆角啃完了一整個饅頭,不見魔頭有動靜,長風霁不堅定地挪着兩隻腳移到了床邊,大魔頭都是魔尊了,還用睡什麼覺?
他一屁股坐至床上,左鋪鋪右拍拍,不見魔頭有反應,脫了鞋靴,就着衣物躺進床裡,末了,不放心地又看了大魔頭兩眼。
警惕抵不過困意,出了魔域一路走來太累了,他沾着枕頭沒多久就睡去了。
二人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人域的第一夜。
第二日醒來,見大魔頭穿戴整齊地坐在那裡,長風霁忍不住開口問他:“你不用睡覺的?”
魔尊擡眸看他,什麼話也未說,又收回目光。
長風霁雖好奇,但到底沒再繼續問下去,想來魔頭也不會告知他。
他起身穿鞋下了床,繞過魔尊所坐之處,走至面盆架前,兀自從水桶裡舀了盆涼水來洗臉。
往日在折月宮,為了曆練弟子,冬日裡用來洗臉的水也都是冷水,他倒也不在意。
洗漱一通後,他順便就着面盆裡的倒影紮起頭發,隻要這張臉不像男人,大魔頭就不會惦記的吧。
魔尊打量着“對鏡貼花”的凡人,不知道他自顧自道在碎碎念些什麼,有些好奇地看向他遺落在床上的腰佩。
長風霁回頭來,見魔頭目光落在那枚腰佩上,瞬移至床前抓過腰佩塞進懷裡。
被魔頭知曉他有互通六域的腰牌,計劃豈不功虧一篑了。
好在魔頭并未起疑。
他取過自己的包裹,坐至案邊,從衣物裡挑選吃食。
乾川袋一日隻能用一次,一次取和放,他拿了一兩日的吃食放在包裹裡方便随取随拿,乾川袋雖是寶物,依他的修為,尚且不足以存留食物太久的期限,故而眼下放的多是些易存放的幹果蜜餞,為數不多的鮮果也在途中被他吃了大半。
他拿出昨日取的甜果用袖子擦了擦,開始啃食充饑,直到無意擡頭對上大魔頭凝視的目光。
他從包裹裡取出僅剩的一隻甜果,猶豫片刻,将果子放置茶托木盤内,輕推至大魔頭面前,而後收回手繼續啃自己的果子。
出門也不知道帶點吃的,不過看在他帶了銀子的份上就原諒他吧。
二人出廂房下閣樓時,已近晌午。
人域時至五月中旬,日光正盛,出魔域那日正是陰雨天,不曾有這麼豔陽的晴天。
大魔頭走至客棧門前時,停下腳步,站在門檻内,與陽光隻有半步之遙。
塵土在陽光裡翻滾,街頭賣酥糕的小販叫賣聲穿過人群傳來,連帶着甜香味鑽進了長風霁的鼻子裡,他嗅着鼻子想一探究竟,可礙于小二查房的時間太慢,等得他心焦。
大魔頭似是懼光一般,目光盯着陽光,腳下如同生了根一樣。
門外路過買胭脂的姑娘忍不住直盯着他看,便連那買菜的嬷嬷也忍不住要多瞧他幾眼。
一個身材臃腫的男人從屋中走出,他目光迎着門外的姑娘,腳下一個不慎,撞在大魔頭身上。
姑娘們竊笑,卻還不住投來目光,男人迎笑,可轉頭瞧見身後另一人,才發覺姑娘們的視線都他身上,一時氣急敗壞,隻以為是哪家舞文弄墨的書生,開口便罵:“不長眼的東西,堵在門口做什麼!知道我是誰嗎?!”
在男人一聲聲謾罵中,大魔頭卻似不聞,男人惱怒,擡手就要打他,大魔頭側身避開他,似是極其厭惡旁人的觸碰。
眼看魔頭眼中生起的殺意,長風霁顧不得拿餘下的押錢,當即上前攔在魔頭身前,笑着對男人道:“公子且慢。”
一身淡粉的少女闖入視線,不過十三四歲模樣,未施粉黛的一張臉稚氣未退,彎起眉眼來,如春日枝頭俏笑的花朵,比起街上遊走的年輕姑娘們還要好看十倍。
男人兩眼放光,微愣的臉龐随即爬滿笑意。
長風霁歉意道:“兄長冒犯,還望公子寬恕。”
男人眼中哪裡還有惱怒,滿眼的嬌花少女,他肥腸碌碌的腦袋點着頭,抓過少女的手細細撫摸,這樣漂亮蔥白的手,叫人愛不釋手。
長風霁一股惡寒從背後升起,直打冷汗,他忍着惡心道:“公子不計較吧?”
男人點着頭,連連說着不計較。
“多謝公子,眼下我兄妹二人還有要事,先行告辭,公子再會。”長風霁強硬抽出自己的手,另一隻手拉過魔尊手腕跑出客棧。
男人目光還在留戀,直到身後人提醒才回過神來:“跟着她們。”
随從應了一聲便招手喚了另外兩個人一齊跟上。
街道上,步入陽光下的魔尊渾身燙熱,身體不受控制地被人牽着在人群中奔跑。
陽光下的少年一身嬌粉,熠熠生輝,這人域的光仿若都籠罩在他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