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侍奉衛昭訓回西殿,”阿頌掀開錦帳,便有侍女扶起嬌弱無力的衛昭訓,阿頌繼續吩咐:“備好馬車,卯時三刻殿下出宮去太學。”
雙交菱花槅扇大開,春日晨光,明媚至極。懷王一襲绯袍玉帶,棠雲凝脂,因他平日鮮少着這般豔麗服色,一時更顯出容光攝人。
何大監百感交集。
昨日聖人賜酒,懷王夫婦圓房想必不多日少陽院就誕生小世子了,何大監率着少陽院一衆齊聲道賀。
懷王神色如常,并無異樣,隻吩咐照例賞賜。
待進入馬車内,幼棠強撐的精神氣瞬間消散,她倚着阿頌坐下來,手指發顫,幾乎握不住玉帶。車内晦暗,一時沒了春光灼灼,她倦容難掩,隻閉着眼小憩。
阿頌壓下幔帳,憂心的看着懷王。
昨夜懷王與衛昭訓同飲禦酒,她心急如焚,滿腦子都是共寝之時如何掩飾懷王身份。熟料進了内殿,卻聽衛昭訓請罪稱進宮非她所願,不願侍奉懷王……之後順理成章,衛昭訓守在偏殿一隅,懷王進了内殿。沒多久暖情酒效發作,懷王眩暈不已。她請醫正配藥,避人耳目送進寝殿。
金烏藏在濃雲之下,四周樹下皆籠罩着一層朦胧晨霧。
太學今日侍講師傅是素以嚴厲著稱的方鑒方大人。果不其然學堂格外安靜,這會距上課還有半個時辰,衆學子讀書的讀書,寫字的寫字,堂中學子皆是忙碌不堪。幼棠疲憊,沒心情讀書,幹脆坐在堂内休息。
“殿下還沒用過早膳。”阿頌打開大漆食盒,滿目珍馐,幼棠熬了一宿,一點胃口也無,正擺手間白九郎忽然撲過來,他抓起一隻金玉酥,塞進口中含混道:“殿下賞了臣吃!”白九郎大快朵頤,一雙眼暧昧的瞧過來:“臣掐指一算,早膳該是昭訓娘子準備的。”
幼棠瞥他一眼。
白九郎隔空指了指幼棠脖頸,一道指甲劃痕藏在領襟,他擠眉弄眼,蕩漾異常:“美人恩,同是風月中人,臣領會其中妙處。”
幼棠掩了掩領口,這是昨日藥酒發作時,她無意識劃破的。幼棠懶得反駁,想到崔内侍鬧得那一出,疑心白九郎是否聽到了什麼風聲……
幼棠微笑不語,幹脆默認。
白九郎嘿嘿一笑,沒想到懷王竟與他臭氣相投,拍桌接着說起绯聞豔事,正開懷時眼神一百變,不知怎的忽然嗆住,連連咳嗽,他瘋狂拍胸口:“四郎,六郎你們來了哈哈。”幼棠一驚,回身就瞧見傅令梧站在三步開外。
傅令梧目光與她對上,微微一怔,立刻就轉開了眼睛,撩袍坐下。
白九郎小聲道:“六郎成日黑着臉,像是有誰欠他幾萬金一樣!”他看了眼烏雲籠罩的傅令梧,剛才被他一個眼神吓得嗆到,頓覺丢臉,繼續說壞話:“我懷疑他嫉妒殿下!臣推測許是他心儀的姑娘跟人跑了。”
眼見他越說越沒邊,幼棠有些無語,心想六郎心儀的薛昙奴還沒見上面呢!
打量着懷王滿面不以為然,白九郎賊眉鼠眼道:“真的,臣前幾天瞧見六郎在南曲呢,幸好我和假母熟稔,一打聽才知六郎最近要尋個什麼琵琶樂伎,啧,我最看不起這般僞君子,假正經!”
幼棠神色微滞,敲了矮幾,不願繼續這個話題:“今朝是方博士的課,你準備如何?”
白九郎頓時啞火了。
庭中松柏蒼翠,廊下也新搬來幾盆牡丹,千嬌萬态,芬芳彌漫。方鑒推門而入,肅聲說:“老夫這裡有一篇文章,”他看了眼陸潛,“即明,你讀給諸位聽,請諸位聽完以論轉運司為題,寫一篇文章。巳時開始今日講課。”話落退出學堂。
陸潛在天下學子中頗有文名,衆學子聽得認真。阿頌窺一眼堂内,有些焦急,昨日懷王服酒飲藥折騰了一夜,渾身無力,手指連玉帶都扣不上。加之殿下早膳一口未動,如今怎麼寫文章?
方大人素有直名,若見懷王寫的不好,定然會毫不留情罰手闆子的......這番曲折心思,幼棠并不知曉,她聽着文章,思忖片刻,用力握了握酸軟的手指,拾起筆一蹴而就。待寫好了文章,幼棠擡眼一看,堂内已有不少學子交卷,白九郎尚在奮筆疾書,而傅令梧的位置早就空了。
堂中愈發嘈雜,幼棠也不免煩悶,她目光流轉沒瞧見阿頌,卻見行雲守在廊下。幼棠緩緩起身一路行至庭中。
四周無人,行雲眼觀鼻鼻觀心等着吩咐,停了許久,不遠處突然響起幾聲喧鬧歡呼,張目隻見青衣學子圍成團,瓜分一張椒香胡餅,吃的津津有味。行雲鼻翼扇動,嗅着陣陣胡麻焦香,咽了咽口水,也歡呼道:“殿下!六郎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