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了雨，顧小滿又病倒了。

醒來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眼睛疼得很難睜開。陳阿三考試回來了，顧小滿忍着刺痛，映入眼簾的是陳阿三的身影。許是知道自己又病了，陳阿三着急，眉頭緊鎖，神色冷峻。

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

春禾也發現顧小滿醒了，白巧也在這兒，三人等的焦頭爛額：“姑娘醒了，姑娘醒了！郎君，快看！”

顧小滿想要起來，卻因為久卧病榻，腰酸背痛。陳阿三坐到塌邊，将顧小滿扶起來，讓她靠着枕頭，顧小滿發現陳阿三瘦了。

肉眼可見瘦了。

從來都是陳阿三纏着她有說不完的話，如今這人卻一句話也不說了，顧小滿望着他：“你回來了。”

“嗯。”陳阿三不知想着什麼，默默應了句。

眼睛實在疼，顧小滿又合上了眼：“....”

陳阿三沒有繼續說話，有些反常了，顧小滿又問：“怎麼了？沒考上？難過了？”

陳阿三嘴角戴着淡淡的笑，他難的有這樣安靜的時候，不僅顧小滿不适應，春禾白巧也覺察出不對。

顧小滿依舊閉着眼，也不在意陳阿三到底中了狀元沒，隻想找話說說：“沒關系，今年不中，再等三年再考，總會中的。”

沒中也沒辦法，一個山裡長的狼崽子，怎麼比得了人家出生就開始讀書的，除非國公爺在這其中做手腳....考不中也正常。

“我餓了，春禾，給我找點吃的好不好。”其實不餓，但這麼多人看着，躺着不好受。

站一旁的春禾立即尋來一盤點心：“姑娘，你先湊合吃點。”

陳阿三：“....不要吃了，一會兒午飯就好了，吃了這些，還怎麼吃飯。”

虞春禾聞言，手頓在半空中：“.....”

白巧忙上前道：“是啊，滿姐姐，飯菜一會兒好了，不如等會兒一起用午飯吧！”

顧小滿隻好點頭：“好，那我先洗漱，你們都先出去吧！”

陳阿三悶悶嗯了一聲：“....好。”

虞春禾覺得，人都有兩面性。她在北城見到陳阿三時，隻覺得這位面容俊俏的郎君不是個好說話的主。誰知好似冷面閻王一樣的陳阿三指着她所在的籠子，重金買下她，保護一個嬌弱的小娘子。

那是她第一次對情愛産生好奇，然後她迷戀上話本子。話本子裡的愛情可歌可泣，春禾總是代入各種陳阿三同顧小滿的愛恨情仇。

春禾不懂親情，覺得男女歡愛是虛妄，是離譜的存在。想象力匮乏是因為從未得到過，越看話本，越覺得迷惘。

她一直不敢放肆，自從六歲被發賣成奴之後，她就先學會了察言觀色，謹言慎行。有一次，某個主子脾氣暴躁，她日日受罰，甚至抱了“死了一了百了”的想法。

這條命，實在爛透了。

好在……春禾慶幸，這次遇到了顧小滿。她不知道陳阿三是什麼樣的主子，卻了解了顧小滿，顧小滿不是壞人，甚至于，是個很好的主子。

如果有人能這樣在意她，那麼無論男女對她來說，都是比性命重要的存在。

她想一直做顧小滿的奴兒。

虞春禾想，顧小滿知道自己這樣想，會搖頭晃腦，說她沒出息。

可現在不一樣了，陳阿三考完試從雲國公那回來，就歸還了屬于她的釋奴文書。

她不再是奴，盡管如此，她也沒辦法不關心顧小滿跟陳阿三的事。春禾手裡握着釋奴書，心卻緊緊系在了兩人身上。

奉命保護顧小滿那日之後，陳阿三每次來見顧小滿都是一副沒心沒肝的高興，如今這般默然不語，陰沉着臉，倒是讓她不禁後怕。

顧小滿盯着陳阿三晦暗不清的眸子，試圖從中讀出什麼。陳阿三是什麼樣的人，她不敢說。或許人人都知道陳阿三中意她，愛護她，隻有顧小滿自己知道，陳阿三是一頭狼，一隻不會受任何人掌控的惡狼。

虞春禾輕聲喚了一聲：“姑娘，你看！”

她把自己手裡的釋奴文書塞進了顧小滿手裡。白巧攥着帕子，小步湊到兩人身邊看。

釋奴文書？

白巧愣住，十分古怪的看着虞春禾。

顧小滿第一次見釋奴文書，她用食指輕輕撫過上面的官：印，又将文書重新塞回虞春禾手中：“你自己的東西，有時間去官府辦理一下。”

虞春禾紅着雙眼，顫抖着，将文書放進懷中。

白巧不理解顧小滿為什麼把釋奴文書還給虞春禾，虞春禾又為什麼把自己的文書輕易給别人看。

要是她，定會藏的嚴嚴實實：“...不是奴了...”

盡管不知陳阿三為什麼這麼做，但顧小滿是真心為虞春禾自由而感到高興。這世間的人，無論出身貴賤，都不該被随意侮辱踐踏。

白巧看了眼虞春禾，沒敢說話，這女人實在兇悍無理，她怕那把劍。

顧小滿去洗漱出來時，飯菜都已經端上來了。

陳阿三不出聲，顧小滿也不理會他。無論是她的家仇還是雲國公與陳阿三，昨夜過後，她都已經了然在心。自己跟陳阿三牽連在一起，或許真的是天意。

天有意，故意做下孽。

顧小滿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虞春禾，喊她：“春禾過來一起吃吧！”

白巧皺眉，話到嘴邊，意識到自己錯了：“她怎麼能上桌，她是...”

顧小滿挂着微笑：“三娘，我們三人吃飯，空了一個位置，春禾坐過來不是正好團圓了。”

白巧心說她就是奴，相處的這些日子，她有些懷疑，顧首輔的千金到底吃錯了什麼藥，皇天貴胄，世家子女哪有這般罔顧人倫，讓一個身份卑賤的奴兒，一起同桌而食。

想到這裡，白巧突然覺得嘴裡的鹵水牛肉難以下咽，但瞧了眼豐神俊朗的陳阿三，她最終決定心無旁骛的吃完這一頓。

四個人各懷心事吃完飯。白巧喚來下人收掉殘羹剩菜，她興緻沖沖的拉着陳阿三的胳膊，天真浪漫的搖晃：“阿三哥哥，許久沒有看見你了，春日正好，咱們去雲水居放風筝好不好。”

顧小滿起身繞到屏風後的茶幾前，映着後院窗子裡的景緻，調制香熏。

陳阿三不答，目光随着顧小滿的身影。白巧見此情景，不死心，繼續道：“阿三哥哥，你以前不是最喜歡放風筝了嘛！”

一時之間拿了自己的釋奴文書，虞春禾還不知該何去何從，她與顧小滿一席而坐，坐到了顧小滿對面。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