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選的水桶,形狀很合适。”白蕭然把于思夢的水桶輕輕掂了掂,補充說,“水桶的一面形狀平整,剛好可以貼合你的背部。”
“多謝,”于思夢愣了愣,如果一開始她還有些懷疑白蕭然幫助自己的真實性,那麼如今聽完這番話,她便是徹底信了。
……
于思夢本人其實不太擅長手工,有了白蕭然的幫助,“水桶背包”的制作效率可謂大大提高。
白蕭然先是把小劉支回了前台,接着直接帶于思夢進到冰場的職工休息間。
找來了各種工具,忙活四十來分鐘後,兩人當真做好了于思夢一開始在腦海中構思設計的可以背在背上的水桶。
“白前輩,謝謝你。”于思夢拿到水桶後,鄭重其事和白蕭然道了謝。
事實上,她今日屬實有些意外,完全沒料到白蕭然身為冰場老闆的兒子,不僅沒阻止自己,反倒還專門抽出空來幫她。
“你不用謝我,就算不來幫忙,我也得坐在前台值班,”白蕭然聽過這話,笑着擺了擺手,“能偷閑待在員工休息室裡,反而是我賺到了。”
于思夢聽了這話,心中有些感慨。
如果她沒有記錯,白蕭然今年應該是17歲。
一個未成年的高中生,能毫不怯場、體面面對一大群人的圍觀詢問;能做到妥善處理、圓滑應對冰場内的各種情況;且還能毫無國家隊運動員的架子,在和人交談時讓人感受不到距離感,感到舒服自在,屬實是很不簡單。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上冰了。”于思夢拿到水桶,也不想再多耽誤白蕭然的工作,“今天真的謝謝你。”
“行,你去吧。”白蕭然笑道。
于思夢離開員工休息室,首先前去冰場的衛生間給水桶裝水。
事實上,這隻水桶雖說看起來誇張,但容積卻也不算太大,總體算起來6升出頭,裝滿一半水,重量也就約麼3.2公斤,和一般于思夢這個年紀的小學生書包的重量相比,甚至還要輕上一些。
但即便如此,背着這樣一個水桶上冰,對于一般的花滑學習者還是有不小的難度的。
難度其一,就在于水會在滑行過程中晃動,給滑冰者帶來橫向慣性。
難度之二,則在于3.2公斤的水桶雖然對于平地上行走的孩子不算太重,但對于冰面上的人而言,卻也是不小的負擔。
畢竟,憑空多出的3.2Kg,光在重量方面就會給人造成不小的影響。
更何況,滑冰者背着水桶上冰,重心改變,對于掌握身體的重心平衡都會增添難度。
不僅如此,這種狀況下,如果于思夢一不小心在冰面摔倒了,受傷什麼的,倒是可以靠她前世習武的受身技能避免。
但如果水桶砸在了冰上,落下了大坑,對于整個冰場的客人和工作人員都會帶來麻煩。
正是因此,于思夢一開始見小劉想要阻止自己時,心中其實還是有幾分小忐忑的。畢竟,要是真的從冰場的經營角度出發,于思夢其實還真不占理。
總而言之,今日她能背着水桶上冰,當真還是多虧了白蕭然。
于思夢在前世時,向來被人誇行動力強、感想敢幹,但這并不代表她做事沖動。正正相反,于思夢今日在做完準備活動背着水桶上冰後,并沒有再向往日那樣直接開始練習交叉步和轉體,而是降低了滑速,盡可能穩當地在冰面進行直行。
一切不出她所料,水桶的重量雖不算太重,但背着水桶上冰的感覺卻和往日大不相同。就像是一個人突然從地球來到了月球表面,整個人在冰面上所感受到的重量還有行動方式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而于思夢今日的計劃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抵抗住水晃動時的慣性、熟悉背着水桶在冰面滑行的感覺之後,開始上手練習背着水桶時的轉體動作。
……
于思夢在冰面聚精會神練習的時候,殊不知小劉一直在前台探頭探腦地望向這邊。
如果說小劉一開始悄悄觀察于思夢,是出于對小姑娘安全的關注,那麼當他看到于思夢上冰時動作小心翼翼,一直盡可能避免摔倒後,他觀察的理由倒真是出于幾分好奇了——
他是真的想知道,于思夢用水桶進行所謂的“滑行練習”,到底是鬧得哪一出。
“我說蕭然呀,”小劉想不明白,幹脆看向身旁的這位國家隊運動員兼同事,“你今日這是怎麼了?小孩子突發奇想也就罷了,你又為何讓小于帶着水桶上冰?”
今日廣茂冰場的生意由其好,白蕭然此時坐在前台的另一側,正忙着給冰場的客人收款取票,一邊時不時低頭瞅一眼桌上的平闆,還不忘拿着電子筆在平闆的模拟賽道上勾勾畫畫。
“還能因為什麼,”白蕭然沒有回頭,語氣顯得很随意,“人家小于學員為了練習花滑突發奇想,我身為她半個花滑領域的前輩,自然得多加支持。”
“你說的多加支持是幾個意思?”小劉覺得白蕭然在敷衍他,神色有些不滿,“我在這冰場工作也有好幾年了,從沒見過有人背着一個水桶訓練,難道這是咱們花滑國家隊開發出來的訓練方式?”
“不是。”白蕭然回答地很幹脆,“國家隊沒有這種訓練方法。”
小劉聽了這話,松了口氣。他因為工作的緣故和白蕭然認識有些年,在他眼裡,白蕭然這人相處久了,雖說表面看着有些愛開玩笑不正經,但每到關鍵決策前都是頂頂的可靠又果斷。
“所以說嘛,小于那是在瞎鬧騰罷了!”小劉說道,“依我看,一會兒你抽出空來,幹脆找她談談,讓她别用那水桶訓練了,不安全!”
“國家隊沒有實行的訓練方式,就一定是錯誤的訓練方式?”白蕭然并沒有直接回應小劉的話,而是突如其來反問,“就因為對方年紀小,經驗少,難道就一定說明她的每一個想法都是錯的?”
“這——”
小劉沒想到白蕭然會說這話,一時有些語塞,“當——當然也不一定是這樣!但大多數時候——大多數時候,總歸是專業的訓練方式更可靠嘛!”
“劉哥,你還記不記得,花滑曆史上第一個女單四周跳是在2002年,可是在2002年後直至今日,再沒有第二個女單跳出四周跳?”白蕭然冷不丁說,“你覺得原因是什麼?”
小劉搖頭,“不知道。”
“主要因素不是别的,而是在于訓練方式,”白蕭然說,“花滑是一項技術革新很快的運動,最開始的花滑隻有一周和二周跳,可如今的男單花滑已經進入四周跳時代,女單花滑也早已進入三周跳時代。然而,技術做到了革新,訓練方式和設施卻沒有完全跟上。”
小劉平日裡隻是廣茂冰場的前台打工人,對于花滑就算有所了解,但也偏向業餘。
他聽了這話,頓時也不敢再輕易反駁了,于是說:“那你說,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會出現這種情況,不僅僅是源于缺乏資源和外部條件,還源于運動員和教練員的訓練心态。”白蕭然說這話時,語氣透着些涼意,“不敢創新,不敢嘗試,一味循着前人經驗訓練,心态過于保守。久而久之,一個運動員任憑有再好的天賦,也會被荒廢掉,亦或是早晚有一日,被勇于開拓的創新者甩在後頭。”
白蕭然說出這番話時,言辭犀利,語言直白,就連嘴邊經常挂着的笑容也收了起來。小劉見狀,意識到眼下氣氛有些不對,于是打着哈哈,“你說的有理。”
“哎……”
白蕭然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轉而繼續将注意力放回平闆電腦。
小劉盯着他的側臉,踯躅片刻。
“蕭然呀,說起來,你先前和你爸通話時,聊到了你和秦教練吵架那事,這事兒後來怎麼樣了?”
秦教練全名秦德治,是白蕭然在國家隊的指導教練,也是國家隊花樣滑冰項目的總教練。
隻見白蕭然聽了這話,無奈搖了搖頭,眼裡的冷意散了,轉而露出标志性的營業微笑。
“還能怎樣,教練和運動員間總歸需要不斷磨合——”白蕭然說,“哦,對了,賽道我畫好了,到時候咱們冰場辦滑速比賽,障礙物就照這樣擺!”
……
于思夢背着水桶,她在冰上大緻适應了二十來分鐘後,估摸自己可以開始練習轉體了,于是靠邊停在冰場邊緣的欄杆旁喝了口水。
休息片刻後,于思夢開始了正式的練習。
背着水桶進行單足和換足轉體,遠遠沒有看上去的簡單。于思夢經過這幾天的練習,原本已經做到了熟練地在滑行過程中加入轉體動作,控制身體重心;可是背着搖晃的水桶時,卻多出了一股慣性。
于思夢頭幾分鐘練習,很快就摔了跟頭。
又過了十來分鐘,她察覺了一種規律——
每當自己轉體時,由于水桶中水裡的慣性停留在原本的位置,她的身體總是會感受到反方向的力,阻止她快速控制自己的重心。
而當她終于身體搖晃,在轉體動作後找回重心時,水桶裡的水又因為重力影響倒向她滑行前進的方向,就像是有一股力在背後推了她一把。
每當這個時候,隻要稍稍一不留神,人就容易向前跌倒。
就這樣,于思夢背着水桶在冰上練習,中途跌跌停停,相較于往日裡的訓練,滑速并沒有提升,反而下降了不少。
她背着水桶,在冰上極為惹眼,随着冰場裡顧客越來越多,停下來駐足觀看于思夢滑冰的人也越來越多,更有甚者,開始對于思夢的練習方式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然而,即便眼角餘光看見了那些人的好奇和議論,于思夢卻壓根沒在意。
她從小就有個好習慣,但凡她專心起來練習某件事,她便會徹底投入進去,完全不受到外界打擾。
于思夢中途時有休息,練習完兩個小時候後,時間到了中午。
于思夢看了眼時間,琢磨着要回家了,可就在這時,她突然看見冰場的入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黃雨婕今日穿着一件黃色的T恤,外邊套上了一件黑色的緊身運動衣,背着一個運動背包,如今正站在冰場外規規矩矩刷卡入場,不僅如此,冰場準備區邊還站着張小哥。
于思夢瞬間反應過來,她今日早上來的冰場,好巧不巧,撞上黃雨婕上一對一私教課了。
“于思夢!”
黃雨婕視線越過冰場的欄杆,同樣一眼看見了于思夢。
她立馬皺起眉,十分嫌棄地說:“你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