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年正失落地轉身準備離開,衛生所的木門突然被撞開,孫悅甯上氣不接下氣地沖進來:“續年哥!不好了!有人貼大字報說初夏姐作風不正,亂搞關系!”
攥在手裡的搪瓷缸“當啷”落地,陸續年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七十年代的作風問題是頂緻命的帽子,他拔腿就往大隊部跑,遠遠看見雪白的土牆上貼滿刺眼的白紙,“破鞋”“狐狸精”等字眼像淬了毒的釘子。
人群中一個女人正唾沫橫飛:“我親眼看見她和男人拉拉扯扯!”
“胡說!”陸續年一把扯開圍觀的人群,卻被民兵隊長攔住。老支書舉着鐵皮喇叭喊得嗓子發啞:“大家别信謠言!這是有人故意抹黑!”
可議論聲依舊像煮沸的粥鍋,“聽說她還藏着反黨的照片。”
“說不定早就被策反了。”
衛生所後院,林初夏攥着褪色的被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原主記憶裡那些被同村大嬸刁難的畫面與此刻重疊,窗外突然飛來的臭雞蛋砸在牆上,濺起的蛋液混着泥水往下淌。
她摸到枕頭下的彈弓,卻想起這個年代“暴力反抗”會坐實“潑婦”罪名,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傍晚時分,陸續年翻牆跳進衛生所。林初夏蜷縮在角落,月光照着她臉上未幹的淚痕,他的心像被牛犁狠狠劃過。
林初夏聲音發顫,“趙雪梅他們想徹底毀了我。”
陸續年蹲下來,想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污漬,手懸在半空又放下。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粗布摩擦聲在寂靜裡格外清晰:“别怕,明天開社員大會,我作證。”
深夜的油燈在老支書家的窗棂上投下晃動的光影,陸續年握着鋼筆的手還在微微發抖,紙上“關于林初夏同志清白的證明”幾個字被反複塗改得模糊不清。
老支書吧嗒着旱煙袋:“當年趙雪梅她爹就是用這招整垮了前任婦女主任,咱們得找到實錘。”他剛往煙袋鍋裡添了些煙絲,就聽見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續年哥!”孫悅甯撞開木門,臉上帶着驚慌失措的神色,“林紅英在廣播站喊話,說要立刻召開批鬥會,還帶着人往衛生所去了!”
搪瓷缸“當啷”一聲滾落在地,陸續年騰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顧不上收拾散落的紙張,拔腿就往外跑。
月光灑在村道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心跳聲在耳邊震得發疼。
遠遠望去,大隊部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林紅英站在台階上,舉着那張僞造的“情書”,唾沫橫飛:“大家都睜大眼睛看看!這就是林初夏和陸續年亂搞關系的鐵證!”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竊竊私語聲像毒蛇般鑽進林初夏的耳朵。她蜷縮在衛生所的角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原主記憶裡那些被污蔑的痛苦瞬間翻湧上來。
窗外,林紅英的聲音愈發尖銳:“這種作風不正的人,必須趕出蘿桃村!”
陸續年擠進人群,看到林初夏蒼白的臉色,眼眶瞬間發紅:“林紅英,你血口噴人!這信根本就是僞造的!”
“僞造?”林紅英突然跌坐在地,披頭散發的模樣像個瘋婆子,“大家瞧瞧,被戳破奸情就想打人!”她扯開衣領,露出提前準備好的假淤青,“看看這傷!都是陸續年為了封我的口幹的!”
“你胡說!”林初夏猛地站起身,卻因動作太急一陣眩暈。她扶着牆,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信紙上的墨迹還沒幹透,根本不是幾天前寫的!”
可林紅英根本不給她繼續說話的機會,轉頭對着圍觀的村民哭訴:“嬸子大娘們,雪梅姐被抓了,他們就想把髒水全潑在我身上!我親眼看見林初夏和這個男人勾勾搭搭,她就是想搞垮你們蘿桃村!”
人群中開始有人動搖,議論聲愈發嘈雜。民兵隊長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皮帶扣上,氣氛劍拔弩張。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際,老支書拄着拐杖奮力擠開人群,鐵皮喇叭的擴音震得人耳膜發疼:“都給我住口!沒有真憑實據就開批鬥會,這是違反公社規定!”他渾濁的眼睛掃過林紅英,“當年你們村誣陷前任婦女主任,也是拿着僞造的‘通敵信件’,這把戲還要玩幾次?”
林紅英突然撲向老支書,卻被眼疾手快的陸續年攔住。她掙紮間,口袋裡掉出半截藍色線頭——和那張“情書”邊緣露出的線頭一模一樣。
李素芳眼尖,立刻撿起高舉:“大家看!這是供銷社特供布料的線頭,隻有林紅英有!”
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
林紅英臉色驟變,突然扯開嗓子:“你們都被他們蒙蔽了!林初夏根本不是本地人,她就是潛伏的特務!”說着從懷裡掏出幾張照片摔在地上,畫面上模糊的人影摟抱在一起,背景是林初夏住的土坯房。
“這照片......”林初夏盯着畫面突然僵住,是陸續年。
陸續年突然蹲下,指尖蹭過照片邊緣,沾了一手藍墨水:“上個月供銷社倉庫失竊,少的就是這種印宣傳畫的藍墨水!”他猛地起身,抓起林紅英的手腕,“你的指甲縫裡還有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