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光巷早已完成火災後的重建,當地人覺得滅門慘劇不吉利,把王家周圍的房子也拆了,建了個小公園,時不時就去辦點活動,敲鑼打鼓驅散邪氣。
十多年下來,那兒竟是成了縣城的小中心,年輕人不像老一輩講究,哪裡人多,就去哪裡做生意。
淩獵坐在綠光巷的一家甜品店,一邊舀紅豆雙皮奶一邊津津有味聽老闆說王家的傳說。他吃東西快,肚皮還像個黑洞,不一會兒工夫就幹完三碗。
“火災時我才十歲,吓死了,大家都說王家那外甥恩将仇報,害了舅舅一家,有人還說他良心發現呢,想陪舅舅一家死,結果最後還是想逃,逃到窗口一看,那窗戶是焊死的!”
淩獵舉手,“他不是住在那兒嗎,怎麼逃生還會往那窗戶跑?”
老闆就是個八卦的傳遞工,隻管說,不管思考,被問得愣了下,“我,我咋知道?”
淩獵又拿過菜單瞧,紅豆雙皮奶吃膩了,這回換個椰奶龜苓膏,“假如你家裡突然起火,你會往焊死的窗戶跑嗎?”
老闆這下聽明白了,“我又不是傻子!”
“那他為什麼要這麼跑呢?”淩獵把菜單遞給老闆,“除非他不知道那扇窗戶出不去。可那是他家,他怎麼會不知道?”
老闆才懶得琢磨,“關于這個劉意祥,我還有故事,你聽不聽?”
淩獵好奇道:“要。”
“這事也是我開這店後才知道的,我們這兒的人都知道是劉意祥點的火,他恨他舅舅一家,反正家家戶戶都這麼說。”老闆往龜苓膏李倒椰奶,還用薄荷葉裝點起來,“可有一回,一群客人來我這吃東西,我這離出事的地方近嘛,他們聊着聊着就說到王家,内容吧,就跟我剛和你說的差不多。結果你猜怎麼着?”
淩獵很配合,“怎麼着?”
老闆:“一個哥們兒拍着桌子就站起來,說王家該死,劉意祥根本不壞,是被那天殺的舅舅舅媽逼瘋的!”
龜苓膏端上桌,淩獵邊吃邊聽,時不時嗯嗯兩聲,給老闆精彩的講解喝彩。
這是王家悲劇的另一個版本——
王順年輕時沒什麼本事,在鎮裡的飼料廠混口飯吃而已,做服裝生意的姐姐姐夫時常接濟他們,還打算讓他和老婆羅群也到城裡來做生意。
姐姐姐夫出事之前,已經在路長縣買下一塊地,準備建個鋪子,把縣裡的生意交給他們打理。
這塊地正是後來的綠光巷21号。
姐姐姐夫去世,留下在當時來說十分可觀的遺産,和一個上中學的兒子。王順以照顧劉意祥的名義,成為遺産的實際繼承者。
正是靠着這筆錢,王順才從沒本事的飼料工人,搖身一變,在縣裡建起自己的房子,還當起建築商。
王家對外說将劉意祥當做親兒子對待,實際上卻常年冷暴力劉意祥。劉意祥成績不錯,是要考大學的,他們害怕劉意祥念了大學,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于是把他手打斷,謊稱他不學無術,和混混打架,借此将他關在家中,以緻他錯失高考的機會。
此後許多年,劉意祥抗争過,但王順的生意就像名字一樣順風順水,在縣裡影響越來越大,外人都相信王順是個好舅舅,更是相信棍棒下出好人那一套,覺得就算王順揍了劉意祥,那也是劉意祥太混賬,王順恨鐵不成鋼。
久而久之,劉意祥從意氣風發的少年,變得越來越消沉、神經質。他明明已經長大,卻又像是沒有,他的頭頂永遠籠罩着舅舅一家的陰影。他們從他父母的死亡中吸取養分,長成一棵邪惡的樹,他身為知情者,被樹的蔓藤纏繞,永遠不得逃脫。
唯一的出路,就是毀掉整棵樹。
于是,他在又一次激烈的家庭沖突後,殺死了舅舅一家,自己也死在火焰中。
也許最後一刻,他想象自己成了涅槃的鳳凰。
老闆對自己的文采相當滿意,朝淩獵眨眨眼,等待表揚。
淩獵消滅龜苓膏,卻道:“但這個故事的結局和上一個一樣,都是劉意祥殺死王順一家。”
老闆:“嗐!人設不同啊!”
淩獵捧場地鼓鼓掌,“還是沒能解釋他為什麼要往堵死的窗戶逃生呢。”
老闆:“……”
“對了。”淩獵問:“那個拍桌而起的是誰?”
“這你問對人了,我開店賺不賺錢都是小事,我就愛聽人聊天!那人是個醫生,斜對面的診所就是他開的,他跟那個劉意祥以前是好兄弟,我覺得他的話還是有點可信度的。”老闆想隔着玻璃門給淩獵指指方向,門外卻突然出現一道身影,老闆愣了下,來人氣場極強,他一句“歡迎光臨”居然卡了殼。
淩獵扭頭看去,與季沉蛟的視線對個正好。
季沉蛟看着那一桌的空碗,眼皮輕跳。淩獵倒是很不見外,笑道:“老闆,多少錢?付錢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