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如何着手?”江躍亭面有疑色,他自三歲開蒙時就開始念四書五經,背誦朝廷大員世家大族的關系往來和人情世故,但從未實打實地上手查過案,一下子沒了主意。
“查案,一是人證,二是物證據。”桃七拿拇指沾了點碗裡的水,在案幾面上寫了個‘人’,又寫了個‘物’。
他續道:“當年促使小皇帝下旨的無非是内閣幾個閣臣,他們都不是我們能捉來的人證,可除了他們這些策劃者,并非沒有其餘小角色為他們跑腿辦事,這些人說不定能挖一挖。”桃七在‘人’字邊上畫了一把小小的鐵鍬鏟,惟妙惟肖。
陳茂:“那物證呢?”
“據我所知,此案重大,是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審理,首先,我們需要得到當年的案卷,找找蛛絲馬迹,至少要看看朝廷對此案是如何定性的。”桃七看向江躍亭,“你可知,五年十個月前,那時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是誰?”
江躍亭低頭,嘴裡默念了幾句,随即自信地道:“刑部尚書盧康,此人僅僅知天命之年,可三年前便已因病重緻仕回鄉。又聽聞,去歲入秋時節已病逝了。”
陳茂不禁正視了兩眼對面的書生:“你怎生知道得如此詳細?”
“入京前兩年,我父母日日揪着我的耳朵背誦這些,我能不熟悉嗎?”江躍亭本是自信滿滿,可一提及被權貴害死的父母,便黯然難受。
“盧康,不就是紙糊三尚書裡的頭一名嗎?”陳茂低語道,三年前他還是個江湖草莽,都聽說過紙糊尚書的名号,說明盧康此人的确“紙糊”到了一定份兒上。
“那大理寺卿呢?”桃七問。
“五年前,大理寺卿位空缺,當時是由大理寺少卿鳌堃主理此案,現鳌堃已提拔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此人為官清正,且與宋無忌不睦已久,想來,他辦理此案時,亦是不贊同宋無忌對姚府的指控。”
提及鳌堃,桃七卻是兩眼一抹黑了,陳茂默默不語,想來江躍亭所言,與他所知大差不差。
“這兩人,一個已經死了,自然問不到,另一人,官居高位,也不是我等能見上面,問上話的……”江躍亭的意思很簡單,知道這些也沒用。
“沒事,我們不找他們,找物證!”桃七對他痞痞一笑,又用手指沾了點白水,在“物”字上面畫了個小小的書卷,又畫了一隻粗糙的手掌,意思是伸手去探取那卷宗。
桃七道:“我們先想辦法,去大理寺和刑部把案卷拿到手。”
“那兩個地方?”江躍亭咽了口唾沫,“班頭打算怎麼拿?”
“這個,我也在思索。”桃七摸着下巴作思考狀。
“大不了我去偷出來。”陳茂道。
桃七:“不,偷出來的卷宗,就算我們查出來了什麼,也沒人會認的。”
“那該怎麼辦?這也太難了吧!”江躍亭歎息。
“萬事開頭難嘛,僅憑我們的力量當然不夠。”桃七最後一次沾水在案幾上塗鴉,這次作的是個青面獠牙,面若夜叉的頭臉。畫完了,在旁邊寫了個歪歪扭扭的“宋”字。
“是時候求助求助我那親愛的東家了。”桃七說完,嘴角浮現出一抹微笑。
*
第二日,桃七二人啟程離開礦村,路過的人家裡有小孩子的,見到他們,幾乎都出來相送。
前日才來時,礦村的村民看他們的眼裡還隐隐有防備,僅兩天過去,給孩子們随手做了些小玩意兒,便能獲得他們依依不舍的送别,烨都的百姓沒有這般淳樸的,就連染瓦坊的熟人,與礦村村民比起來,都是一副市儈的嘴臉。桃七答應了下次給他們做些别的竹編小玩意兒,孩子們戀戀不舍地目送他們,牽着兩匹老驢,往荒涼的山脊下走去。
又是一日奔波,回到烨都,看到太陽底下鮮明的街市,喧鬧的人群,聞到胡同裡香甜的烤栗子,桃七竟有一種離家多年而歸的感受。他幼年時随父母從故鄉遷入烨都,五歲之前的記憶幾乎全部遺失了,在他心中,烨都就是他的故鄉,即便烨都也是他父母、全族的亡命之地。
“你先暫時留在舉輝堂裡,我沒有回來就别出門,窖子裡也别去了。”桃七叮囑江躍亭,窖子是他們定下的暗語,指代的是地下拍賣場,“最近一段時日裡,姓遲的沒有找上門來,難保他們沒有在暗地裡盯着。”
“好,班頭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江躍亭難掩憂色,“隻是,你要去的地方,真的安全嗎?”
即便江躍亭聽聞了攝政王在礦村的救人之舉,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變,然而當桃七說要去求他辦事,江躍亭依舊分外憂心。總感覺班頭與攝政王關系匪淺,卻又不是單純的上下屬關系。桃七雖喚宋無忌為“東家”,可哪有每月隻給手下開半貫工錢的東家。
“這你就放心吧,在烨都裡,就沒有我桃七搞不定的人。”桃七誇下海口,拍拍袖子,把兩條膀子背到身後去,大搖大擺地出發了。
他那副模樣,不像是去求援,倒像是去要債的。
這麼說也沒錯,都月初了,桃七自然要從姓宋的扣門王八腰包裡把本月拖欠的工錢要出來。
然而,當他來到闊别了半個月的王府,卻發現往日将門口守得如鐵捅一般的侍衛居然隻剩下了三五個,敲了半天側門,才有小厮來應門,那小厮一見他便道了一聲府裡出亂子了。
桃七正想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一名衣着乙等侍女服侍的女子急匆匆向他沖來,哀求:“桃公子,幸虧遇上了你,你能不能幫忙向王爺說說情?”
桃七打眼一瞅那焦躁的女子,居然是樊秋合,他柔聲問:“樊姐姐,你想讓我說什麼情?”
“是與我住同間一通房的一名小侍婢,小名叫蠶望的,不曉得你見過她沒有。”樊秋合說得急,沒了從前遊刃有餘的氣質,“她午時做了羹湯,自作聰明送去王爺的書房,被侍衛當場捉住,現下要被打個半死趕出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