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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逆流,溯洄最初的起點,讓破碎的還原、失去的回歸。風岚在混沌之中看到無數色彩壓抑或鮮亮的畫面從她身邊倒飛而去,仿佛一部老舊而冗長的紀錄片被加速倒放,帶着跳躍式的卡頓和不連貫的斷續點,回顧了她峥嵘慘淡的半生,最終定格在了轉折命運的那一幀。
天空高挂着一輪血月,熟悉的住宅區裡一片寂靜。風岚站在木葉村中通往宇智波族地的十字路口,心中一片茫亂。天地灏闊,而她渺小如塵粟。
然而,她不過呆愣了半秒,就立刻擡步,向着某個地方而去。開始時,她隻是試探地朝前邁了幾步,然後就疾步小跑了起來。穿過沉寂如鬼蜮一般的大街,繞過曲折狹窄的小巷,跨過無數面目模糊卻仍對得上名号的屍身。她心無旁骛,隻沖着唯一的目的地前進。周圍地獄般的景象在她眼裡被割裂,成了打了馬賽克一般的虛化黑紅色,讓她連一寸目光都不願施舍。
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阻止自己、一定要阻止過去的自己!
風岚從來沒有想過“假如”這個問題,因為她知道,無論她如何假設,另一條世界線的結果是多麼的美好、完美;可在她所在的時間點,發生過的事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甚至會因為幻想與現實的對比過于鮮明,反而會更刺痛被逆境折磨不堪的她的心。
可此時,她卻切切實實地站在了結局線的分支上,故事的走向将由她重新抉擇。
這一刻,她的腦海中,基于利益與得失而得出的最優解已不複存在,她隻想遵從自己的内心,去挽回她所失去的最珍貴的,去糾正她這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通往族長家的千級青石台階轉眼便到了盡頭,風岚站在故居大宅前,擡頭仰望,宇智波家深遠高倨的門楣壓得她透不過氣,那褪色的團扇家紋、那黯淡的榮光,讓她的心隐隐作痛,痛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風岚緊了緊拳,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推開了這扇緊閉的門。
昔年塵封的記憶在這一瞬同時蘇醒,頭腦中自動繪出了舊居布局陳設的平面圖,引導她前進的方向。重重門扉次第打開,吱吱呀呀的響聲響徹沉靜的大宅,血紅的月光伴着銀白的星輝糾纏地從窗弦邊瀉下,在地上映出色澤迷離的光斑,又被飛奔的人影打亂。
風岚終于來到了最裡間和室的門口,「刷拉」一聲,義無反顧地将紙門拉開。太刀寒刃反射着清冷的月輝晃進她眼底,迫使她不得不本能地側首閉眼躲避。等她回眼看時,隻瞥到美琴緩緩倒地的殘影。鮮血自她的頸部源源不斷地湧出,在榻榻米地面上洇開一片血澤。她的眼神定格在望向門扉的一瞬,仿佛隔着時光,望着門外遲來的風岚,雙唇微微張阖數次,最終再無動靜。而風岚卻蓦然讀懂了她的唇語:
“……以後,辛苦你了……”
風岚怔愣在了原地,脫力一般順着門框緩緩跪下,與屋中握着滴血太刀的小小自己木然對望,下一瞬,她淚如雨下。
如果人回到了過去,卻無法做出任何改變、糾正半點錯誤,而隻是把最不堪回首的過往再重新經曆一遍,那是一種怎樣的心境?
風岚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種感覺。她是茫然的、無力的、無措的。前一刻還寄予的沉後希望刹那覆滅,好比從熏着暖香的溫馨和室驟然墜入風雪交加無光無月的寒夜。她找不到方向,隻有捂着再次被剖開流血的傷口跌跌撞撞地涉雪而行,看不到起點、也找不到終點。
她匍匐跪行着,向父母的屍身伏攀而去,一如小時那樣沒用。寥寥數步的距離,她卻如越天塹一般艱難。在握住美琴的冰涼的手的前一刻,她最終還是耗盡力氣倒下。風岚努力了數次,卻無法再往前挪動半步。
她伏地痛哭,像個做錯了事被丢棄的孩子:“……爸爸、媽媽……對不起!風岚錯了,對不起!你們回來、求求你們回來吧!!!——”
她哭得聲嘶力竭、上氣不接下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哭求起了作用,躺在榻榻米上一動不動的富嶽和美琴突然抽動了一下手指,然後緩緩地、僵硬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