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找的屋子十分局促,五人一進來,幾乎把整個房間都給占滿了。風岚環視四周,見着屋子雖然簡陋卻很是整潔,猜想過去,應該是鼬給自己預備的「安全屋」之一——狡兔三窟,亡命天涯刀口舔血的叛忍,自然會為自己預備好退路,而且還不止一條。
鼬待幾人坐定,也沒浪費時間寒暄,直接開門見山道:“詳細情況和大緻的計劃我已經聽佩恩說過了,這幾天,我和鬼鲛就會出發去湯隐,尋找合适的人選進行潛伏和操控。”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風岚、角都和飛段三人,發問道,“你們有什麼計劃?”
角都看了風岚一眼,連她還在事不關己一般擺弄着發帶上的蝴蝶結,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飛段更是指望不上,于是他隻好作為代表發言了:“我們計劃,讓風岚混入吉原扮做遊女,參加來年的花見祭當上花魁,再以此為敲門磚接近湯之國大名,拿到「秘庫」的鑰匙。到時候你們那邊也動手,拿到湯影身上另一半的鑰匙。”他又補充道,“離花見祭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足夠我們兩邊充分準備了。”
鼬聽罷,卻不置可否,隻直視着角都的雙眼,淡淡反問道:“你知道,吉原培養一位花魁,需要多久的時間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角都隻覺有些不妙,蹙眉問道。
鼬收回目光,解釋道:“花見祭一直以來都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所有參加花見祭的遊女,都由各自所服務的遊廓舉薦,換而言之,都是各家妓館中的佼佼者,背後皆有金主勢力支持;而接散客的遊女,不管多麼美貌好了,卻是連參加花見祭的資格都沒有。”
“要想成為一位花魁,遊廓的主人從各種途徑買來有資質的女孩,一般六七歲為佳,進行為期一到兩年的基本培訓,然後從中挑選出最有潛力的成為秃,服侍已成名的花魁并向其學習,大概再三年的時間,從秃升為新造,再從新造中選出最出類拔萃的,授予花魁的資格。”
說罷,他又将目光轉向風岚,依舊是冷靜到了極緻的語氣:“……風岚的美貌毋庸置疑。可一來,她已經過了遴選後備花魁的最佳年齡,即便外貌再怎麼出衆好了,一般的花樓也還是更重視從小一手培養出的人;再者,這個時候,大部分的遊廓送去參加花見祭的人選已定,除非發生意外,否則,他們是不會推選一個初來乍到吉原、且還需要培訓的女孩參加最重要的花見祭。”
鼬的話讓秉持着樂觀态度的角都幾人心情沉重,于是角都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這個計劃行不通?還是說,我們應該也像你們一樣,直接讓風岚用幻術控制花見祭中優勝的花魁,讓她接近湯之國大名,替我們偷到鑰匙?”
聽了角都的話,鬼鲛不禁看了鼬兩眼,心道,難道鼬火急火燎地趕來,就是為了指出他們這個計劃的不實用性,從而阻止風岚去僞裝遊女嗎?
然而出乎意料的,鼬卻搖了搖頭:“就算能用幻術控制花魁為我們所用,但畢竟是沒有受過訓練的普通人,大名身邊高手如雲,恐怕難以得手。”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那你說怎麼辦?!”飛段向來是急性子又沒腦子,聽他們讨論來讨論去沒個結果,不由煩躁道,“我看,我們還是兵分兩路,直接殺到湯隐和大名府,幹掉湯影和大名後直接搶走鑰匙得了!”
角都、風岚和鬼鲛都白了飛段一眼,隐晦地表達了對其智商的鄙夷,以及不屑搭理他的決心。
鼬也無視了飛段,隻是不疾不徐道:“我認識一位花魁,她在所服務的遊女屋中頗有地位。那間遊女屋在吉原中算是中上遊的花樓,不算太顯眼,也不算毫無影響力。這樣的花樓中出現陌生又出衆的新人,也算是說得過去。我對那位花魁有救命之恩,讓風岚混進去,想來這點忙,她是肯幫的。”
風岚聽罷,眼角蓦地抽了抽,擡眼看向鼬,目光中不自覺帶上了幾分探尋與審視。
感受到了風岚的目光,鼬卻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她,仍在述說自己的計劃:“……我會告訴她,風岚是我故友的妹妹,故友臨終時委托我照顧她。而她一心想嫁進大名府,出于對故友的承諾,我想幫她達成這個心願。如此一來,自然可以委托她幫助風岚赢下花見祭,名正言順地進入大名府;而若是事成,對其遊女屋來說也是個揚名立萬的機會,這樣雙赢的交易,那位花魁是不會拒絕的。”
飛段一拍大腿,興奮道:“這個方法好!鼬,你有這層關系怎麼不早說?害我們還在吉原瞎忙活了半天!”
衆人皆對此提議無異議,而風岚卻暗暗捏緊的拳。
不會錯的,對吉原布局與遊戲規則的熟悉,安置于吉原隐蔽街道的安全屋,以及能輕而易舉地把她送進遊廓混入花魁中……鼬跟那位所謂的「有救命之恩」的花魁,一定關系匪淺!
……
五人擠在一間小屋子裡,湊合着過夜。睡至深夜,風岚悠悠轉醒。她覺得氣悶,心頭煩躁,想透口氣,便悄悄起身,無聲無息地出了門。
她縱身躍上房頂,将積雪掃出一塊,撩袍坐下,雙膝曲起,用雙手環住。小巷中早已漆黑一片,安靜得如同鬼街,不遠處的吉原主街亦燈火闌珊,喧鬧聲也漸漸隐沒于夜的深沉,似潮水退卻後隐隐的浪鳴,遙遠而模糊。
初冬的清寒已然入骨涼徹。
正出神間,忽聽得細雪稀疏輕響,循聲望去,卻是鼬尋着她,也出來了。
他在她身邊坐下,伸手遞了一個水囊給她:“天氣嚴寒,又幹燥,喝點熱水潤潤唇。”
風岚接過,向鼬淡淡點頭道謝:“謝謝哥哥。”
若有似無的疏離感,讓鼬不禁微微蹙起了眉。他側首望向小口喝水的風岚,把心中的疑惑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剛才的讨論,你一言不發,是有什麼顧慮嗎?”
風岚放下水囊,卻仍沉默着,烏沉沉的夜色下鼬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知道,”鼬繼續說道,“佩恩讓你做的這個任務、很離譜。但,現在的我不能違背他的命令……我會交代那位花魁,除了必要的接近湯之國大名的場合,絕對不讓你抛頭露面。”他垂眸看着風岚姣美的側臉,隻覺心頭漫過一片無力的苦澀,“有什麼為難的事交給我,或是讓那位幫忙斡旋,别為了任務委曲求全。”
我舍不得!
然而最後這句話,他還是閉眼咽了下去。
風岚蓦然握緊了手中的水囊,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剛剛喝的不是水,而是一袋子濃濃的老醋。
她擡頭,看向鼬的目光中第一次帶了些許的鋒銳,她喉頭發緊,聲音也因為緊張與激動而有些顫抖,發問道:“哥哥,你說的那位花魁,是不是你的紅顔知己?”
鼬聞言,怔愣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