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白骨大地上,林秋水落後半步,一疊聲地對司知硯道歉,看起來緊張的要命。
司知硯卻沒有生氣,反而道:“沒關系,你已經盡力了。”
他想起林秋水護在身前的樣子,心頭一暖,又盡力補上一個微笑:“謝謝。”
“知其不可而為之,勇氣可嘉。”
林秋水為之動容。
另一邊,雲仲和雲笙笙正在一疊聲的感謝安德森。
他們明顯是熟人,衆星捧月一般把安德森圍在中間誇着。
雲笙笙趴在背簍邊緣,興緻勃勃地問:“你是怎麼把炸雞拿到手裡的?”
安德森一如既往眉眼微垂,平靜道:“被揭秘的魔術就失去了生命。”
“比起這些煙霧掩護下的小把戲,你們或許需要更小心一些。顧少大約不會這麼輕松放過你們,你們要做好準備。”
司知硯側過頭:“他是?”
林秋水輕歎一聲:“……他叫顧浩平,是一個适格玩家。有傳言說,他再有七十多天,就能晉升天選者了。”
并不是所有玩家都掙紮在溫飽線上。
一部分玩家鎮定膽大,很快就适應了饑荒遊戲中的生活。
他們能完成主神頒發的大部分任務,攢下多餘的積分強化自己,交換一些别的東西。
這些人被稱為【适格玩家】。
而其中更有一部分佼佼者,甚至能夠一個不落的完成所有任務。
連續五百次任務全部在時限内完成後,主神會向玩家頒發【天選】認證,并賜予玩家一件量身定制的特殊武器。
持有特殊武器的人,便被稱為天選者。是玩家中的頂尖人物。
骸骨渡輪處在廢料區邊緣,在一個遠離危險,也遠離任務地點的地方。
骸骨渡輪是個典型的交易樞紐型聚落,生活在其中的玩家分為兩類——适格玩家,與勤務玩家。
勤務玩家便是幾乎沒有能力完成任務的人。
他們收集每個世界的特殊材料,生産各式工具,以此向優秀玩家換取積分,和多餘的口糧。
骸骨渡輪地方不大,帳篷宛如蟲豸一般密集而擁擠。
許多人在其中穿行。燒火,清洗,制造或者修補着什麼。四處都是火盆與煙的痕迹。
在紛雜的人群中,司知硯看到許多的老者,病人和孩童。
人人面黃肌瘦,面有憂色。
但是沒有人是停下來歇着的,所有的人都在工作。
能活下來的勤務玩家,也都是有一技之長的。
滋——
一個中年男子将淬火的鐵胚放進水桶,擦擦額頭的汗,擡手招呼道:“老林,回來了?刀怎麼樣?”
林秋水反手一揮,雪白的刀刃破空而過,笑道:“相當不錯。救我命了。”
主神系統的刀太貴,他的刀便是向勤務玩家訂制的,能綁在手上,不比商城的差。
中年刀匠咧嘴笑道:“下次還來找我啊!”
他的背後,有一櫃子锃光瓦亮的刀。
“一定。”林秋水說。
他回過頭來,向司知硯繼續解釋。
“這些年來,主神的任務越來越難,許多适格玩家也跟不上遊戲的腳步了,慢慢地開始兼任勤務玩家。
“适格玩家提供物資少了,勤務玩家也過得越來越困難了。現在的口糧,得是天價了。”
說到此處,林秋水輕歎一聲。
他的小隊,曾經也是有餘糧養大兩個孩子的适格小隊。
如今也到快要餓死的地步了。
“剛才的顧浩平所說的【線虱】,就是一個很難聽的蔑稱,罵的就是勤務玩家。”
“顧浩平這個人……對無法完成任務的勤務玩家,很是蔑視。”
雲仲年紀輕,在旁邊不忿道:“他身上穿的光鮮亮麗,還不是勤務玩家縫的?”
主神又不賣衣服,有本事自己納鞋底啊!
司知硯若有所思。
雖然林秋水沒有明說,不過他也能大概看出來。
勤務玩家和适格玩家的矛盾,估計由來已久。
總會有一些适格玩家心高氣傲,認為勤務玩家老弱病殘,是一群拖累。
在食物緊張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當然,這種人也不會是全部。像林秋水小隊這樣的正常人,估計也不在少數。
王文忍不住問:“但是,不允許所有的非适格玩家入城……這也太過分了吧?顧浩平總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
走在前面的安德森停下腳步,轉身過來,歎息道:“是的。這就是我要說的。”
“血池活了。”
“三天前開始,一片死水的血池,突然開始波動,逐漸卷起漲潮。到現在,已經能卷起一人多高的血浪了。”
“好在骸骨渡輪本體夠大,受的影響不大。但礁石橋能夠通行的時間,卻越來越短。來這裡進行補給的适格玩家,也越來越少。”
“顧浩平是聚落的二把手。他一直認為,食物儲備不夠的原因,就在于渡輪裡養了太多的勤務玩家。”
“前段日子,聶統領走了,由他統領聚落,行事愈發極端起來。”
主神的任務難度上升,食物儲備不夠!
這是目前,骸骨渡輪最嚴重的問題。
“這位農場主的食物,還剩下多少?最好還是先省着些,慢慢投入…”
安德森說話的時候面色凝重,回頭一看,卻發現衆人看上去毫無緊張感,紛紛期待地看向司知硯。
司知硯站在目光中央,微微一笑:
“請幫我找一處爐竈。”
=
“請幫我找一處爐竈。”
起初,湯清淮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并沒有太在意。
來勤務區辦事的适格玩家常有,在買賣結束之後就會離開。
有人想要鍛鐵,或者加熱什麼東西,也是正常的需求。
他路過那幾人,裹緊身上破洞的白大褂,埋頭向家中走去。
勤務區的地形紛雜,道路狹窄而充滿障礙物,四通八達。湯清淮熟練地穿行在帳篷中間,擡腿跨過放成一堆的雜物,向深處走去。
咕噜……
肚子發出饑餓的聲音。胃部又抽痛起來。湯清淮不說話,隻是又緊了緊白大褂。
餓得厲害的時候,把胃勒一下,會好受很多。
這是他在饑荒遊戲降臨三天後就明白的道理。
在末日降臨前,湯清淮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
做生意的父母不懂學術,在他進入最高學府時,激動地大擺三天宴席;科研之路也一路順遂,碩導博導都對他贊賞有加。如果不是饑荒遊戲,他現在應當已經赴美讀博後了。
湯清淮人生前二十多年,都被捧得很高,吃不得一點委屈。
有次和同門師兄吵了嘴,他崩潰地躺在宿舍置了兩天的氣,要對方上門賠禮道歉才好。
自那以後,同門都戲稱他為“惹不起的嬌貴小少爺”。
但現在,湯清淮已經兩天多沒吃飯,依然能帶着貨物,在帳篷中間健步如飛。
人類的适應性是無窮的。
拐了七八個彎,湯清淮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膠皮帳篷。
掀開破舊的帳篷簾,一股刺鼻的化學氣味直沖而來,還帶着一點血腥氣。
這個帳篷裡擺滿了瓶瓶罐罐,肮髒的塑料桶裡,焦糖色的溶液微微閃着光。
在角落的鋪蓋堆上,半躺着一個枯瘦的中年女人。手中拿着一捧紅泥,正在糊着慘白色的頭骨。
湯清淮放緩語氣:“媽,我回來了。”
他沒等母親回話,掀開捂了一路的大衣。在他懷裡,緊緊地保護着一包白色粉末。
鐘曼文擡起頭,驚喜道:“小淮,你們做出來了?”
湯清淮重重點頭:“對,李師兄找到一種與馬鈴薯近似的白色植物。我們将它的根莖磨成粉末,合着其他一些詛咒材料,調和出了粉狀的炸藥。性質與奧克托今類似,隻是弱化很多。”
“這樣,我們的投擲手雷,就能繼續生産了。”
鐘曼文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好孩子!你們怎麼做到的?”
又低頭抹抹淚:“哎,算了,你說了我也聽不懂……對不起,媽什麼也不知道,拖累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