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沒辦法敷衍他。
維克斯艱難地做了個深呼吸。她扭過頭,直直地看向傑森,正好與他的視線撞到一起。她勉強找回一些地球人說英語的邏輯,磕磕絆絆地開口:“我希望你别再死了。”
“……”
一直沉默不語的傑森忽然瞪大眼睛。他似乎從這句話裡聽出了維克斯的企圖,快步沖她走了過來。但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點。
直升機内部傳出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音。随後,整架飛機從頭部開始幹脆利落地斷成兩截。除了發動機、燃料箱和螺旋槳,其他所有沒用的零件都被小厘毫不留情地丢掉——急救箱、降落傘、乘客座椅、傑森·陶德與戴安娜,像被龍卷飛吹到半空中的魚,一個接一個地掉了出去。維克斯沒有去關注那兩個人是怎麼從自由落體的,反正戴安娜會飛,他們不會死。
駕駛座上的飛行員此時才反應過來,那種裝出來的輕松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轉過頭去,望着身後那個切口十分整齊的大洞,驚訝地捂住腦袋,非常真情實感地大喊:“發生什麼了!”
下一秒,他的座位也被彈射出去。這讓他的聲音在空中被拖得很長,恍若隕石墜落期間摩擦大氣層産生的尖叫。維克斯解開安全帶,從座位上滑了下去,順手把那個即将被狂風吹跑的木頭人抓在手心裡。
直升機僅剩的殘骸在高空中轉了個圈,螺旋槳挂在後方組成新的機翼,機艙上下兩部分向内收縮,推進器轉移到尾端,重新變成了一架扁平小巧的飛行器。它在下墜時迅速找到新的平衡點,由升空變成滑翔,迅速消失在其他被抛棄的乘客的視線中。
維克斯縮在她輕松搶到手的載具裡,雖然渾身沒力氣,但還是咧開嘴露出笑容——感謝萊克斯·盧瑟,裝柔弱真的很好用,因為地球人就是吃軟不吃硬,随随便便就會喪失警惕。他們在溫室裡過得太久,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不可理喻。
“啊……我真壞啊。”不可理喻的外星人如此感慨。
隻可惜這個辦法隻能用一次。作為代價,維克斯入侵瞭望塔的計劃又得從長計議了。
“就近降落,小厘。我們要節省燃料。”維克斯摩挲着手上的木頭小人,“你看,整個地球都瘋了。這裡不是該停留的地方……我們還是去之前那個新生小行星吧。”
小厘借助機艙内部的某個轉軸發出了一陣沮喪的尖叫。
“我知道那很糟糕。”維克斯也歎了口氣,“但是……這次我們被送到爆炸前,下一次又會被送到哪裡去?你還記得那個發明微縮宇宙穿越裝置的德瑞西人嗎?”
混亂的電流聲響了兩秒。
“沒錯,他的實驗把自己的現實扭曲了。現在這個狀況和那時候一樣。”維克斯嚴肅地點頭,“戰争是一回事,現實扭曲又是另一回事。我們之前出現在地球上是為了做生意,但現在的盧瑟什麼也不知道,也從來沒買過石頭,按照這個邏輯我和你根本不應該來地球,你原來的身體也不應該被破壞——我們已經進入一個沒有邏輯的世界了。”
儀表盤上亮起一圈紅燈。
維克斯停頓片刻,為難地回答:“我不知道為什麼。”
——或許戴安娜能解釋其中原委。如果不是為了躲避傑森·陶德,維克斯絕對不會這麼沖動地把所有人甩開,起碼也要等到了天堂島再跑……
維克斯在心中由衷地盼望那個像拼圖一樣的地球人能夠長長久久的活下去,不要浪費她付出的精力——并且再也不要和自己見面,這樣就永遠不會問出她不想回答的問題了。
“别擔心。”維克斯把劫後餘生的木頭人重新放在儀表盤上,“現在最重要的是修複我的身體狀态……我們要召回垃圾漫遊者,上面還有之前留下的備用能源。你記得它的停靠坐标嗎?”
外星人的行動力和她的信心一樣充足。她取下變成手環的面罩,把它從中間掰開,尋找裡面的那個便攜信号轉接器:“等飛船降落,我們就離開這個古怪的地方,然後把之前發生的讨厭的事情全部忘幹淨……”
随後她就遇到了逃離地球之路的第一個難關:信号轉接器消失了。
“……”
遙遠的畫面自維克斯的回憶中慢慢浮現出來:那是在一切都沒有脫軌的時候,萊克斯·盧瑟坐在他的小桌前,手邊擺着一個被拆開的電信号裝置。這個有點陰險的地球人十分做作地歎氣:“如果修不好這東西,我就再也出不去。出不去就沒辦法買你的石頭……”——這一畫面明顯是維克斯主觀加工後的産物。
而急于把商品出手的維克斯竟然主動接話:“我的面罩裡有個轉接器,拿走吧。雖然這是召回飛船最關鍵的東西,但我已經莽撞地下定決心留在地球,而且還是個樂于助人的蠢貨,哈哈!”——主觀加工的痕迹在這裡顯得更加嚴重。
維克斯彎下腰,開始劇烈地幹嘔。透明的液體從她的眼眶中汩汩流出,那是一直都代謝不掉的鎮靜劑溶液。許久之後,她擡起頭,臉上滿是潮痕。
但無論如何,維克斯一直都很清醒。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要被迫在地球上非法停留很長一段時間……而她剛剛得罪了好幾個似乎不該得罪的地球人,暴露了小厘的寄生能力——隻是因為一點情緒化的小理由。
語言模塊重新開始發揮作用。她輕聲說道:“真該死……”
聽到維克斯也說了髒話,徹底失去指責自己的資格,小厘愉快地在空中轉了個彎。
綠衣服的木頭小人正在興緻勃勃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