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歸雨毫不在意,又伸出手對她比了個三,重新微笑道:“缙王與淨王麼,這兩個人關系有些微妙。呵呵……不,這樣描述并不準确。在我眼中,應當是缙王與所有皇女的關系都很微妙。”
說罷她擡眼看向風臨,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風臨皺眉道:“什麼意思,有話不妨直說。”
慕歸雨笑道:“難道殿下沒發現,風恪同所有姐妹兄弟都難親近麼。”
風臨一愣,她沒想到慕歸雨幹脆連裝都懶得裝,直接直呼風恪姓名了。
慕歸雨還是那副笑臉,似乎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敬的話,道:“無論是先太女,您,大皇子、二皇子,還是淨王和逝去的惠王,有誰與風恪熟絡麼?”
慕歸雨冷笑道:“她啊,當初被先太女治得死死的,所以過去掀不起什麼風浪。不過後來便不同了,先太女一走,風恪的未婚夫魏家公子就死了,您不覺得太巧了嗎?”
風臨暗暗攥緊了手,道:“你是說……”
慕歸雨笑道:“在下去大理寺也不是當花看的,隻是這事被壓下,不許再提罷了。殿下可還記得九年前那場春獵麼?”
“記得,那是吾首次春獵。”
“殿下那年馬受驚,受了不小的傷,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
慕歸雨笑道:“那是風恪做的。”
風臨瞪大了眼,道:“你說什麼?”
慕歸雨道:“呵呵……當初太女殿下應當同您說是馬無故受驚吧……可據在下所知,分明是風恪命親信射了暗箭,這才驚了您的馬。因傷了您,太女殿下當年發了大怒,處死了風恪的兩個親信,還親自警告了風恪,打斷了她的腿。”
“你胡說!”風臨的心一陣陣刺痛,眼圈發紅道。
慕歸雨笑道:“在下沒胡說,這事的善後便是在下處理的。”她頓了頓,問:“您傷心了?您是為風恪害過您傷心,還是為太女殿下傷心?”
風臨垂下頭,低聲道:“我隻是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知曉長姐為我做的事。她為我做了這些,卻不告訴我……為什麼……”
慕歸雨道:“在您看不見的地方,太女殿下一直在保護您。您不知道的還很多。那時她不告訴您,是覺得您年紀太小,怕告訴皇姐害您,會叫您傷心。嗯……應當是想保護您的童心。”
風臨的心猛地一痛,呢喃道:“長姐……是啊,隻有她……隻有她這樣待我好……可我卻……”
慕歸雨靜靜看着她,沒有安慰,也沒有多話,直到她緩過氣才接着說:“風恪也不止對您如此,對淨王惠王也沒怎麼留情。惠王一向身子弱,常年進補,偏偏飲食之中常出纰漏。
您也知道,而今後宮之中是劉昭儀獨大,皇夫病重難理事,陛下有意擡舉衛修容,但衛修容性子太過溫和,撐不起來,僅能分一點風頭罷了。呂昭儀更别提了,呂家倒了,他也沒了依仗。
所以惠王那處就算發現了什麼不妥,總也抓不到切實的證據,呂昭儀沒辦法,衛修容也幫不上。這幾年宮人倒是死了不少,但事是越管越多。”
風臨沉默了一會兒,問:“去年風離落水而死,同風恪也有關系麼?”
慕歸雨搖了搖頭,道:“不好說,但在下覺得幹系不大。惠王是夏日落水而死的,死時與淨王一道,據說是雙胞胎說好了一起喂鯉魚,不知怎地兩人雙雙滑落池中,等救上來時惠王已經沒氣了,淨王救回來後也落下了病,身子也弱了起來。
一口氣害了兩個皇女,這事若真是風恪做的,陛下不會放過她。要知道陛下還是很看重淨王的。”
風臨點點頭,思索道:“關于淨王,你要同我講的就是這件事麼?”
“當然不止。”慕歸雨道,“淨王已經參政了,您知道麼?”
風臨道:“參政?她才多大?”
慕歸雨道:“去年落水後,她鬧了一陣要去封地,也不知同陛下說了什麼,教陛下很是高興,準她學着處理封地的事務。自她開始理事後,給風恪添了不少堵。兩人封地相近,今年年初還因淨王理封地的稅,牽扯出風恪污錢,鬧了好一陣,半個月才壓下來。”
風臨有些意外,實在想不到這個小皇妹竟然如此聰慧,因而問道:“大人的意思,是叫吾拉攏她?”
“不。”慕歸雨答得很幹脆,“在下勸您遠離她。”
見風臨面露疑色,慕歸雨道:“在下說了這麼多,不惜違背先太女初衷也要告訴您往事,就是想叫您不要對她們有太多幻想。”
風臨沉默許久,道:“你還是想叫吾争儲。”
“想與不想在殿下一念之間,在下無法左右。但……”
慕歸雨忽然對她展露一個冰冷的笑容,道:“殿下就真的甘心被人叫廢人麼?……呵呵,安于現狀也沒什麼不好,但您得知道,廢人是沒法報仇的……”
風臨攥緊了刀,死死盯住她。
慕歸雨笑着理了理衣袖,道:“在下言盡于此。時辰不早了,請容告辭。”
說罷她起身一拱手,便要走了。風臨起身相送,至門邊時忽然問了一個問題:“吾心裡一直有個念頭,總覺得你今日去魏宅是在等吾。這叫吾不得不多想,你莫不是知道魏老會出事?”
慕歸雨笑了笑,道:“怎會呢?在下又不是神仙,豈能未蔔先知?”
“吾很難信你。”
“那就利用在下吧。”慕歸雨笑道。
風臨看着她,道:“如今的你,同吾記憶中的那個人相差太多。”
慕歸雨道:“人總是會變的。難道殿下就沒變麼?”說罷她戴起了鬥篷的帽子,行禮道:“不必相送了。”
風臨站在殿前,看着慕歸雨的身影漸漸遠去,眉頭緊鎖。一旁的謝燕翎适時問:“要跟上麼?”
風臨沉聲道:“派兩個人暗裡護送。另從暗衛裡抽二十個人,喬裝去趟南疆,替吾查個人。”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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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蕭瑟,月朗星稀,慕府後門悄悄開了一條縫,一個人影一路悄至宅中。
廳中無燈,僅有點點月光透過窗紙散進來,模糊可辨一點身形。慕歸雨輕輕拿下帽子,正欲向内走,卻聽得黑暗之中傳來婦人聲音:“你總算回來了。”
慕歸雨沒有太驚訝,臉上還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從容将身子轉向黑暗中的座椅,道:“母親還沒睡?”
慕謙沉着臉看她,問:“等到了?”
慕歸雨長身玉立,此刻背對月光,面容也隐入夜色,辨不清神情,亦沒有作答。
慕謙壓着怒意警告:“别再任性。你會害了慕家的。”
這話似是激怒了慕歸雨,她的語氣也蒙了一層寒霜:“怕我害慕家,那換你當家?”
“放肆!這是該對長輩的态度嗎?!”慕謙被這話噎得不清,忍不住拍桌訓斥。
慕歸雨輕笑道:“既談正事,我便是家主,家主無何不可。”
她款款走至慕謙對面坐下,姿态優雅,面含笑意:“母親,昨日慕家興在我手,今日自然也要為我所用。我做的事,你們不要管,你們也管不起。你與二姨三姨若能管,今日也不會是我坐在這個位置上。
當年我若是個廢物,慕家敗也敗了,能奈何?你們有一個算一個,早就流放為奴去了,還有同我逞威風的時候嗎!”
慕謙眼睛瞪得滾圓,一時啞口無言,滿腔惱怒硬生生卡在喉嚨,憋得她滿臉通紅,隻擠出兩個字:“孽障!”
慕歸雨微吸一口氣,一瞬便調整好了情緒。她慢慢從椅上站起,柔聲對慕謙說:“母親,差不多可以了,我也乏了,沒空陪你演。明日也請轉告你那兩位妹妹,不要多事,這樣我們都能給彼此留些臉面。
時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我就不送您了。”
把話丢在這,慕歸雨當真轉身進了卧房,根本不管慕謙的臉色。
她的貼身侍女關上了門,對着摔門而去的慕謙行了一禮,皆面色平常,似是這母女的針鋒相對,她們已習慣了。
慕歸雨踏入房中,一連走過兩扇門,最終進了書房,輕輕轉動書架後一處機關,一扇地道門悄然打開。她俯身入内,地下室燈火通明,她走過一段路,于一處地室停下。
眼前站着三個家仆,一人持刀等候,兩人押着一個綠衣青年,見慕歸雨來,都喚了聲:“家主。”
那綠衣青年正是裴自清,他此刻極為狼狽,身上滿是塵土,連臉都沾了大片的灰,憤怒地盯着慕歸雨,怒道:“你就是她們的頭?你憑什麼抓我!”
慕歸雨笑着走近,并不理會他的憤怒,隻是細細端詳了一會兒,才說:“不錯。可以用。”
“用什麼?!你們要把我怎麼樣?!放開我!”裴自清心中大為不安,開始掙紮,奈何他被捆得結實,掙脫不開。
慕歸雨微笑地看着他,說:“談話前先糾正你一點,不是抓你,是救了你。”
裴自清惡狠狠盯着她,呸了一口。
慕歸雨微笑道:“魏老被燒死了,你知道麼?”
裴自清一怔,道:“胡扯,魏老白天還好好的,怎麼會——”
“噓……”慕歸雨擡指示意,笑道,“魏宅是今夜失火的,這事不是秘密,待日後你出去随便找個人打聽都能知道。魏宅所有人都被燒死了,包括你。”
裴自清驚愕地看着她,眼淚登時湧了上來,悲傷哭道:“魏老……嗚……您怎麼就、怎麼就遭此橫禍!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失火……您這麼好的人,怎麼就不得好報呢……”
“等會再哭吧。先談正事。”慕歸雨微笑着打斷了他,“本來你也該死的,可你運氣好,晚上不在,所以躲過了大火。不過這劫是本官幫你擋的。”
“本官用了一個死侍替你去死,所以你才沒被滅口。”
裴自清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她,渾身莫名一寒。
慕歸雨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微笑道:“這年頭,培養個死侍不容易,我希望物有所值。”
裴自清滿面淚痕望着她,問:“你想叫我做什麼?”
慕歸雨沒有回答,隻是丢下一句話後便離開了。
“到時你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