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說:“你也應當清楚,你這個問題是多麼的可笑。”
風臨不甘心,作最後的掙紮:“陛下,臣實在不能——”
“你也更應該知道,禍根不除,害的終究是百姓。”
武皇笑着打斷了她。
風臨的心徹底沉到了井底,她睜着黑色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九五之尊,說:“對……您說的對……可為什麼又是我?”
武皇笑道:“這個問題就更可笑了,因為沒人比你更合适啊,臨兒。”
風臨緩緩地合上雙目,随着她再一次睜眼,冷峻的寒氣替代了方才那一瞬的痛苦。
她冷聲詢問,目光如一把出鞘的寒刀,“有什麼忌諱麼?”
武皇道:“不在京中,不在南疆,不用禦營。”
風臨微微低下頭,道:“臣遵旨。”
武皇滿意的勾起嘴角,美麗的鳳眸彎成了一把迷人的鐮刀。
“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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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王府,文軒閣内,議事大堂。
柳青端坐在桌案前,如一隻驚弓之鳥,稍有動靜便緊張地扭頭去望。她的手裡緊緊攥着一把短匕首,一刻也不敢松開。
白青季來回地在堂中轉來轉去,表情十分焦躁。謝燕翎在府門處等候,門後藏滿了她調來的侍衛府兵,個個如搭弓之箭。
隻有褚綏跟沒事人似的,看傻子一樣看這些人發神經,一邊砸着茶一邊等。
過了能有兩個時辰,閣外終于傳來了紛雜的腳步聲,柳青騰一下從座上彈起,拿着匕首緊張道:“來了……要來了……”
随着門被開啟,謝燕翎的聲音适時傳來:“殿下回來了。”
“呼——”在看到風臨披着黑袍進門後,柳青大松一口氣。涼飕飕的夜裡,她的背卻被汗浸透了,顯得很狼狽,提心吊膽太久,連走路的腿都有些打顫。
“嘿嘿!咱說什麼來着?殿下必不會有事!那陛下是她親媽,能害她不成?你們呐——瞎操心!”褚綏樂哈哈地站起來。
柳青顫顫巍巍地走到風臨面前,抹着臉上的汗道:“殿下,你可回來了!”
風臨從懷中拿出一塊帕子遞給她,道:“你是怎麼了?臉怎麼白成這樣?”
“沒事沒事……”柳青雙手接過帕子擦了擦臉,有些埋怨道,“殿下,下次萬不可如此行事了!”
“好,你放心吧。”風臨點點頭,解下了黑袍,嫌棄地丢給身後的親衛,道:“拿去燒掉。”
“是。”
“殿下,這一晚上臣過得是心驚膽戰啊……”柳青顫巍巍地回到位置上坐下,将手裡的短匕首放到桌上,“殿下再不回來,臣吓也吓死了……”
風臨坐到座上,對柳青的狼狽并沒有嘲笑或責怪,反而很真誠的道:“今夜委屈你了。”
“唉……”
柳青擺擺手,自嘲一笑,“不怕殿下笑話,自回京來,臣沒有睡過一個好覺……臣跟随殿下多年,早是殿下之臣,殿下但有差池,于臣便是傾覆之禍啊……”
謝燕翎臉色也有點差,卻沒有多說什麼,隻撿緊要的問:“陛下深夜召您,所為何事?”
風臨冷着臉道:“殺珣王。”
短短三個字,叫衆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褚綏擰着眉道:“這叫什麼活,她是殿下親姨,殿下要真動手了,那不成烏龜咬王八——六親不認了麼!”
風臨皺了下眉,褚綏趕緊閉了嘴。
“殺珣王……”柳青嘟念着,剛擦完的汗又冒了出來,“這可難辦了……”
風臨淡淡道:“怎麼說?”
柳青道:“陛下要殿下殺珣王,必是想撇清關系,保全名聲,那既不能在京中動手,也不能用京郊兵馬。隻能是刺殺。
既是刺殺,隻能在珣王離京之時,或回封地的途中,絕不可拖到臨近南邊的地界。畢竟珣王的根據在南。
如此一來,刺殺的人手也是個麻煩事,不能多,更不能顯出馬腳,免得激起楠安二州兵變。”
風臨笑了,點頭說:“你猜的不錯,也的确如此。”
柳青愁容難展,道:“殿下如何還笑得出?刺殺縱然難辦,以殿下實力也有七八成可行。然而麻煩的是刺殺之後啊!”
褚綏疑惑道:“怎講?”
柳青重重歎了口氣,看向風臨道:“唉!殺了珣王,殿下要如何收場?一旦陛下将您推出來平息楠安怒火,您當如何自處?
即便陛下幫您瞞住了此事,那珣王一死,楠安群龍無首,還不大鬧一場?到時誰去平事?殿下,我們的兵現在可不能動啊!”
“吾知道。”風臨目光極為冷峻,“鎮北軍就是鎮北軍,在平定漠庭前,吾絕不會動她們。”
白青季沉默了很久,此時開口,有些為難道:“那怎麼殺啊?”
風臨冷聲道:“沒辦法了。燕翎,你親自回一趟霜原,叫淩寒星來吧。”
此言一出,堂中是死一般的寂靜。連一向大大咧咧的褚綏的面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謝燕翎接住風臨抛來的一枚碧玺麒麟符,臉色糟得像是喝了三桶醬油,她頗為為難地看着這枚麒麟符,很勉強地說了聲:“遵命……”
風臨似是沒察覺到衆人的臉色,問謝燕翎:“之前派去的人有信了麼?”
“沒有。”
風臨沉下目光,道:“還是要接觸一下珣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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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夜,珣王豪宅。
整條街都被絢爛的燈火覆蓋,一道道精巧的花燈沿着道路兩側,一直延伸至豪宅門口。門前站着兩排美貌男子,都着仆人裝束,一一将到府的客人引進。
子丞相同幾位大人于街口處下了轎,見這陣仗,忍不住道:“搞得跟過年似的。”
說話間身後又有一轎子落下,那轎子瞧着樸素,然而幾人卻對轎中人笑臉相迎,道:“祝巡撫,好巧啊。”
下來那位婦人約着三十五六的模樣,頭發卻是烏黑,眼睛也泛着精光,一見幾人,便笑着恭手上前道:“哎呦,丞相大人、李大人、聞人大人、張大人,可巧可巧,一道入内吧?”
一人笑道:“祝大人,若非你來,老身真不敢應這個局啊!”
那祝姓婦人嘿嘿笑着,隻道:“走吧走吧,一會兒該開宴了。”
一旁靜候的漂亮男仆立刻圍上來,簇擁着幾人入内。子丞相幾人還算是正經做派的官員,年紀也不小了,見着這幾個過分熱情的男孩,就像唐僧見了妖精,躲也躲不過,隻好尴尬地應付着。
幾人被簇擁着入了廳中,往前一看,表情都有點微妙。
前方風臨不知為何坐在風媱的身旁,像個木頭坐在那,任由風媱摟着說笑。
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子丞相,一人道:“若我沒看錯的話,座上那位是定安王吧?”
子丞相也是目瞪口呆,心道:不是說不來麼?怎麼還湊這個熱鬧。
往座間一掃,之前婉拒的風恪也來了,倒是原本要來的風和沒來。
子丞相心中微沉,面上不動聲色地入了座,可注意力始終放在風媱和風臨身上。
風臨此刻正坐在風媱身邊,機械地應和着風媱的話,心中十分煩躁。
她搞不明白為什麼一進門,風媱就把自己拉到身邊坐着,還又摟又笑的,自己實在是受不來。
更要命的是這屋裡的香味,也不知道這珣王什麼怪癖,偏愛這種甜膩的濃香,一進門香氣就跟帳子一樣鋪天蓋地的蓋在人身上,熏得風臨陣陣頭痛。
尤其風媱身上,香味更盛,跟拿香料腌過一樣,風臨坐在她身邊熏得頭昏腦漲,連杯中的酒味都聞不見。
樂聲舞聲嗡嗡過了幾輪,菜式也上來了。
待身後白青季一一拿銀針驗過了之後,風臨才開始動筷。風媱一直看着,也不介意,說:“我們這樣的人,出來再小心也不為過。你隻管驗,樣樣都過一遍,本王瞧着也安心。”
風臨微笑道:“叫您見笑了,多謝體諒。”
風媱看着似乎很高興,飯間一直給風臨敬酒,笑道:“不瞞小将軍說,皇姐這幾個孩子裡,本王是最喜歡你的。手腳利索,模樣也對本王的胃口。說實在的 ,皇姐那張臉,在本王看來生得好的隻有一處,便是那雙眼睛,偏你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樣,得了精髓,臉蛋又更俊俏些,叫本王好生喜歡。來來來,喝一杯。”
風臨腦子嗡嗡嗡作響,對她的話半聽半漏,所幸都是些廢話。對她的敬酒,風臨也推辭道:“您是長輩,怎好叫您來敬?該是吾敬您才是。”
說着她拿起酒杯,對着風媱一舉,說:“吾不善飲酒,不飲又恐負長輩盛情,故而先提一杯略表敬意。隻是吾當真不能多飲,還望您莫要怪罪。”
風媱看着她飲完一杯,笑着卻又斟了一杯,說:“雖不能飲,但三杯總不過分。本王熱情招待你,你還三杯不算為難吧?況且這酒是本王特意遣人去京中醉鄉樓重金購得的,尋常人想喝還喝不到呢。”
風臨笑道:“哪裡的話,三杯當然飲得。”
風媱笑着拉住她的手,道:“哎呦~好乖~”
風臨強忍住頭痛和推開她的沖動,勉強喝了兩杯。
幸而風媱戲弄完她便去找風恪灌酒去了,風臨得以逃過片刻。她擡手扶住額頭,隻覺頭疼漸重。
身後的白青季低聲道:“怎麼了殿下?”
風臨低聲道:“不知怎地,頭開始疼起來,喝了兩杯也不至于醉,大約是被那香味熏得。”
“要緊麼殿下?”
“不要緊,疼得不算厲害,再坐半個時辰便走吧。”
過了越三刻,遊逛的風媱才回座,拉着風臨說話。風臨也提着酒杯,閑聊道:“前兩日聽說您要走?這才來京幾天啊,怎不多玩幾天。”
風媱似是有些醉了,道:“家裡女兒不成器,應付不來,本王才走了幾日她便累病了。本王續娶的那個爺們也經不起事,催命似的催着本王回去。不然你以為本王願意這麼趕着回去?這華京的樂子還沒享夠呢!”
“哈哈哈,想不到您這樣潇灑的人,也會為家事所累。”風臨應和地笑着,“不過敢來催您的人,必是您看重的,不然誰有這個膽子?”
風媱笑着拿手指點她,樂道:“你啊……你沒成婚,成婚了便知道,那些男的很煩人的。”
風臨嘿嘿笑着,壓低了聲音道:“您還不承認,哈哈,晚輩早聽說了,您府上有位絕色大美人,名動南疆,想來非得這樣的人物,才做得您的王夫、享得您的寵愛吧?”
“哈哈哈,你這丫頭,耳朵倒靈,隻可惜聽得不準。”風媱道,“本王府裡的絕色數不勝數,很可惜王夫不在其列。”
“哦?”風臨笑道,“竟是滿府絕色,那可真叫人羨慕。”
兩人正說着話,忽然聽見外頭嘈雜,隐隐有痛呼之聲,風媱眼神一凜,拍桌而起,剛想呵斥,便見一家仆跌跌撞撞跑進來,慌張道:“不好了王君!有人闖進來了!”
“什麼?!”風媱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