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袍紛飛,珠玉叮鳴,驟降琅環聲雨,玉佩與衣帶糾纏,繞城一個個暧昧的結,風臨墜入香懷,手腳飄然無所是從,在美人笑聲中匆忙撐住床支起身,低頭看他,咬牙切齒地道:“這下玩高興了?”
子徽儀仰躺在床上,開心笑道:“殿下被我騙到了。”
他眉眼悅展,一雙清澈美目宛如日下玉池,粼粼燦光。三千青絲纏綿散垂,雲袖綢擺大片落于床榻,将他包裹,絲綢光澤如水波,他如一朵躺在水中的睡蓮,長發是蓮葉漣漪,将他簇擁其間,伴着笑聲蕩漾,柔軟滑麗。
這一笑,他當真爍光燦爛,綻耀面前。
風臨怔看片刻,情不自禁低吻而去。
子徽儀由她親,柔唇觸及他臉頰,将無盡喜愛憐惜貼上,啄了又啄,子徽儀忍不住笑起來,待分開時彎眼看向她道:“殿下喜歡我。”
心猛地重擂,風臨怔住,定望他面容,夜仿佛在這一刻靜下來,宮殿悄然,唯餘他細微的笑聲,和胸膛沉重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風臨久久凝望他,忽輕輕開口:“我愛你。”
子徽儀醉眼朦胧,重複道:“愛?”
他念完這字,醉笑起來,雙眼彎彎地重複:“殿下愛我。”
“嗯。”
他也不知聽明白沒有,莞爾将臉靠貼近她垂落的絲綢袖擺,枕在烏發間,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那樣可愛,那樣教人心憐。風臨伸指輕撫他的臉頰,輕聲開口,像是怕吵醒了他一般:“原來你真的醉了。你醉了,是否會坦誠一些?”
“自從你搬進映輝殿後,我從沒聽你彈過琴。”她手指輕摩他的面容,低聲問,“為什麼不彈琴了?”
問題抛出去,換來一陣悄悄的笑聲,她在求一個明知故問的答,他卻還一個不言而喻的笑。風臨有點惱,惱他的溫柔,也惱他的狠心。她俯下身,輕用額頭去撞他的額頭。
頭撞頭,分明是惱氣的懲罰,力道卻輕得不像話,悶頭撞去,倒像個吻貼了上去。
子徽儀又笑,風臨忍不住再次低頭去吻他,吻他的額頭,吻他的眼睫。顫動的睫毛在唇間劃動,像隻頑皮的小鳥,笑得她心都亂了。
輕吻弄得他癢極了,他笑着想躲,又不舍得,于是躲一下便又轉回來,靠得更近,伸手摟住她,悄聲開口,認輸招供:“怕你聽了難過。”
他語氣消沉了些,抵在她耳邊,稍顯落寞地低語:“不想你難過。”
短短幾字,令她心徹底化為池水。要怎樣不愛他?毫無辦法。她這一顆心生下來,仿佛就是為了愛他的。風臨情不自禁地靠近這朵夜花,心中甜蜜地疑惑,天下怎會有這樣好的人?僅僅是躺在那裡,便将她迷得心魂都飛過去。
思索間,情湧如海,無法扼抑。
她終還是吻上那在笑的唇。
子徽儀雙目朦胧,在唇瓣相抵間,迷醉地喚:“殿下……”
花釀香氣缭繞,沁入她的肺腑,他柔軟的唇好似盛滿仙釀的花盞,淺淺吻一口,風臨也要跟着醉了。
風臨雙手捧着他的臉,拇指輕揉他的唇瓣道:“不是說好喚名字的嗎?”
子徽儀微眯起眼,醉意朦胧地看她,風臨俯在他耳邊蠱惑道:“不要殿下,喚風臨,喚阿臨。”
她邊說,拇指邊摁在他唇瓣,微微抵開,誘騙他開口。子徽儀神智不清,嘴唇抵在她指腹嚅動,艱難地抵擋着,搖頭:“不可以……”
風臨問:“為何不可?”
“那樣不好……”
“怎麼不好?”風臨在他耳邊輕語,“好聽的,我喜歡聽。快喚一聲。”
她聲聲柔情追擊之下,子徽儀終于敗陣,偏頭躲避,道:“那兩個字太燙,我害怕,不敢多喚。”
害怕?風臨微愣,未料會聽到這回答,認真了些問:“為何害怕?”
子徽儀聲音很小道:“怕喚多了,生出貪心,以後若不能喚了,便不知怎樣過下去。”
風臨定住,一動不動看他,眼睛睜得極大。細密的痛意從十指尖泛來,無聲向心鑽去。是她疏忽?是她太過輕狂?不然她怎麼會沒發現他的不安?
此刻她恍然,原來他數次的欲言又止,同從前千百次的欲訴還休一樣。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風臨心都要碎了,一把攬握住他雙手,語氣都急切起來:“不會的!是我做得還不夠,才令你這樣不安嗎?讓我的愛人連喚我一聲名字都不敢。”
說到尾句,她話音中竟透出難以描述的難過。風臨說:“我該如何做才能讓你安心?說吧,快說吧,我想讓你安心。”
子徽儀枕在床上,擡眸望她,問:“那你會許諾我今後一直都可以喚你阿臨,無論五年十年,十年百年,無論你将來多麼尊貴,權柄多麼巍峨,我都可以一直這般喚你麼?”
風臨心碎滿地,一把拉住他的手,動情道:“無論十年百年,無論将來我位至何許,無論生老病死,人間黃泉,你都可喚我阿臨。這一輩子,也隻許你喚我阿臨。”
“所言當真?”
風臨道:“字字如誓。”
子徽儀放下心來,終于張開口,帶着無盡向往和情意喚道:“阿臨……”
風臨胸膛大怮,百情齊湧,忙連聲答應,緊緊握着他手。子徽儀不禁再喚兩聲,她都一一應答,他頓時情湧心楚,久久不能平靜。
“我做夢都不敢想,我還可以這樣喚你。”他擡起手,輕觸她面容呢喃,“就像一對尋常愛人……”
風臨為這一聲尋常愛人所感動,再不能抑制心中之愛,捧住他臉深深吻了下去,恨不得将所有的感情從肺腑中挖出來,呈給他,讓他明明白白地看清,讓他安心。
子徽儀動情用雙手捧住她的臉,熱切地回吻她,在喘息間,擡眸灼熱直望她,喃喃道:“我是在做夢嗎?若是夢,這夢也太美了,讓我一直不要醒吧……”
風臨柔腸幾乎寸斷,她年輕的愛人好像永遠學不會仗愛橫行、恃寵而驕,她該怎麼教他?
“是不是我從前對你太冷漠?讓你傷心畏懼,以緻到了現在,我們已日夜相伴,你還是患得患失,不敢正大光明地揮享我的愛?”
“一千遍,一萬遍,我都會說的。”風臨輕吻他道,“我愛你。這裡這顆心,隻為你一人而動。”
風臨拉着他的手,抵在心口,顫聲道:“它就隻想親吻你,隻想擁抱你。在情之一字上,它也隻為你一個人流過淚,嘔過血。”
子徽儀雙目睜得極大,呆呆望着面前,手指被她抓住抵在心口,觸到一片滾燙的溫度,有強而有力的震動從那溫度中傳來,咚,咚……
指尖感受到的熱意,和她的言語一樣灼熱,燙紅了他的眼。
“你愛我。”
子徽儀望着她心處,一字一句,确定的,清晰的說:“你愛我。”
“是。”風臨聲音有些顫抖,但仍清楚大聲地将回答講出。她永不恥于将愛訴出口,讓所愛之人受苦,才是她恥辱的!
子徽儀聲音也顫抖起來:“難道我真的喝醉了?”
“你喝醉了,但話是真的。”風臨與他觸額相抵,輕聲低語,“明天早上我會再同你說一遍,以後的每天,隻要你想,我都會說給你聽,讓你聽得真真切切。”
“我愛你,好愛你,隻愛你。”
刹那間,情悲震然齊湧胸膛,鋪天蓋地,子徽儀再無法抑制感情,一把捧住風臨的臉,用力吻下。
愛意情意都化作熱烈的纏綿,交纏在唇齒,滿溢于喘息。柔唇緊貼,軟香如夢,濃情吹紅了臉頰,長長的烏發融在一起,仿佛一齊化作條河流,繞身而遊。
風臨手不禁地扶住他的腰,将他壓吻于床。子徽儀任她施為,仰頭承接她的吻,向後倒去,身子倚到床枕,半靠半躺,承迎她所有的動作,哪怕指尖在微微顫抖,也沒有絲毫反抗。
殿内無燈,明月透窗而來,照滿殿霜雪。
床紗浮動,将月華渡柔。朦胧月光落在他的身上,照他玉顔似幻,仙姿如夢,脈脈情意流轉于他雙眸,是人間絕景。
風臨情不自禁吻他,在滿心馥郁的清香之間,心馳神搖地擡起一隻手,扶握住他肩膀,拉下了他的衣袍。
隻聽唰地微響,絲袍滑落,雪白玉潤的肩頭驟入眼簾,美得幾乎刺目。風臨一下驚愣,心轟地巨響,霎時止下所有動作,低頭去望他。
隻見子徽儀倚在枕上,慢慢擡眸,長睫顫動,柔唇微喘,滿面嫣然地看着她。那雙粉色的唇已被她親得紅潤,衣袍領口被扯開,露出一點修長美麗的鎖骨,和一小塊雪白肩頭。
面前仿佛旖旎畫卷,一番絕色麗緻,然見心上人已衣衫略亂,風臨卻是大驚,當即萬分懊悔,趕忙将他衣領整好。
她心惱道:我怎可以……我怎可以如此不自控!方才要做什麼?我這個混賬!我已讓他的第一次親吻那樣不快,怎麼可以再讓他下一個第一次有半分不完美?
自從知曉真情,我便心中暗暗決定,從此憐惜呵護他。從前事,絕不可重演。他今後的每一個第一次,我都要珍愛對待,讓他留下最美好的回憶,沒有絲毫遺憾。如今這樣輕率地去拽他的衣服,難道就想這樣要了他嗎!
風臨越想越氣,将自己狠狠地責罵了一番,連忙起身下床,道:“我去喚水,一會兒沐浴後就歇息吧。”
未料她忽然要走,子徽儀有點呆懵。他臉上帶着未褪的淡紅,長指輕攏衣領,慢慢坐起,擡頭去看她。
見她當真轉身,子徽儀頓時羞窘,眸中粼粼爍光,臉上紅暈猶熱,不由生出點氣惱,有絲委屈地說:“你、你就這樣……”
他心神動蕩之下,不禁将思索說出口:“難道是我哪裡不好麼?”
“這是什麼話!”風臨原本要走,聽後立轉回身,又羞又惱道:“同處已是逾矩,我不再冒犯才是珍惜你。你怎麼卻覺得自己不好?你、你……”
她說不下去,幹脆折回來,捧住他臉使勁親了兩下,道:“當真氣人。”
誰料這一折返,便給那手勾住了袖子。修長的手中攥緊她的衣袖,連她魂魄都纏在手中,子徽儀盈盈擡望道:“當真麼?是疼我,不是不想我?”
風臨哄他說:“你現在醉着,做什麼都不清醒,我萬不可這樣輕率對待你。”說完,見他面容淡紅,眼波流轉,說不出的美麗動人,又不禁低頭親了他兩下,起身時再次暗惱,怕再同處一室,就真委屈了他,連忙轉身,不想袖子還在他的手中。
身後人手輕輕一拽,将她又拽了回去,風臨再次倒回床上,感受到身後清香暖懷,頓時紅了臉,回頭道:“徽儀!”
哪料剛轉頭,她便被人使勁後擁住。子徽儀輕抱着她,像玩笑一樣,淺笑說:“你對我哪有什麼不能做的?”
“若當年沒有她們,如今我與你,已是兩年夫妻。”
風臨怔住,“徽儀……”
他笑笑,依在她肩上,突然顫聲道:“殿下,我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