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跟你一起進去吧。”可可擔心夏侯淳見不得血腥,她以前見過娘親生弟弟,還是有些經驗的:“你放心,可可不會給你添亂的!”
“你這傻丫頭。”夏侯淳笑道:“哪有黃花大閨女争着去看女子生産的,也不怕看了以後做惡夢,聽話,在這裡等着說。”說罷,也不等可可抗議,掀開簾子一頭紮了進去。
陰姨娘躺在床上,滿頭的汗,她似乎已經叫累了,正大口喘息着。産婆蹲在陰姨娘的兩腿中間,埋頭看着生産情況。
見夏侯淳進來,陰姨娘虛弱的朝她招了招手:“大小姐……”
“陰姨娘。”夏侯淳蹲在陰姨娘的旁邊:“再堅持一下。”
“讓你看到這幅場景真是羞愧。”陰姨娘伸出手,握住了夏侯淳的手掌:“這些日子在外面過的可還好?”
夏侯淳一時語塞,她與陰姨娘往日裡就沒什麼交情,現下她這般親近好像與自己情誼深厚似得:“多謝陰姨娘關心,你現在感覺如何,還有力氣嗎?”
陰姨娘滿臉的汗,嘴唇都喊幹了,搖搖頭苦笑道:“這一關怕是過不去了。”
“陰姨娘尚且年輕,何必自暴自棄。”夏侯淳端起旁邊的水碗,用棉棒沾了點水輕柔的在陰姨娘嘴唇上擦拭:“父親還在外面焦急的盼着你和小弟,府裡衆人也在為你祈福,陰姨娘應當振作起來才是。”
“适當如今,大小姐又何必說些場面話取笑我?”陰姨娘歎了口氣:“老爺哪裡是在為我祈福,那些個旁觀者又有哪個盼着我的孩兒落地?”
“别人眼光又有什麼挂齒的。”
“說出來不怕大小姐恥笑。”腹中一陣陣痛意如潮水湧來,陰姨娘強忍着疼痛,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仿佛一瞬間來了精神:“妾身第一眼見你,就有種熟稔感。”
夏侯淳但笑不語。
“是不是以為我在說大話?”陰姨娘思緒飄散一瞬,随後搖了搖頭:“算了,往事不可再提,大小姐隻要相信妾身是真心希望你好。”
“姨娘,還請不要閑話,快點用力!”産婆着急的探出頭沖這邊喊道:“看見孩子了!”
夏侯淳道:“陰姨娘,聽産婆的。”
最終陰姨娘牙關也沒咬緊,嘶聲大喊:“啊好痛、好痛!”
夏侯淳看的眉頭緊皺,她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如走鬼門關,否則她娘也不會死于難産,可真當親眼見着了,才能切身體會那種艱辛。
陰姨娘死死咬着唇,才不讓痛苦的哀嚎變成大喊大叫。往日精緻的面容此刻布滿了汗珠,五官因疼痛而糾結在一起,那痛是鑽心的,撕裂的,任憑雙手死死攥着床單,咬破了唇瓣,都無法緩解絲毫。
一口氣還沒上來,陰姨娘已經疼昏死過去。
“腳……腳……”突然,産婆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夏侯淳一眼掃過去,就見産婆滿眼驚恐指着陰姨娘的下身,對夏侯淳道:“大、大小姐、姨娘、姨娘、腳先出來,大人孩子都不保……”
原來這孩子竟是個倒産,如果不快點把孩子拉出來,很可能在肚子裡窒息,可若強行拉孩子出來,大人則會大出血,性命堪憂。
産婆吓得跌跌撞撞跑出去請示夏侯平。
突然,床上的陰姨娘睜開了眼睛,她用盡力氣抓住了夏侯淳的手:“幫、幫我……不……不要……不要他……活着出來……”
夏侯淳滿臉震驚:“你不想要這個孩子?”
陰姨娘隻是艱難的搖了搖。
“陰姨娘,你如今難産,若是沒了這個,你可能就再也無法生育了……”
陰姨娘深吸一口氣,祈求的孤光看向夏侯淳:“幫、幫我……”
“你希望我怎麼做?”
“壓、壓我、”陰姨娘艱難的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竟是想讓夏侯淳幫她把孩子給悶死。
夏侯淳後背冒出一層冷汗,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對不起,我做不到。”她也沒有說謊,如今她雙手已廢,根本沒有氣力去壓陰姨娘的肚子。
陰姨娘神情痛苦:“求……”還沒說完,又暈疼了過去。
夏侯淳僵坐在地上,看着陰姨娘的小腹出神。
很快,産婆又急急忙忙的進來了,她二話不說,伸出手探向陰姨娘的下/體。
夏侯淳大吃一驚,上前阻止她的動作:“你在幹什麼?”
“老爺說了,保小!”産婆顧不得許多,将夏侯淳的手推開,又要去拉卡在陰姨娘下/體裡的孩子。
若是直接這樣拉出來,陰姨娘必死無疑!
夏侯淳也不會哪裡來的力氣,用身體撞開了産婆:“等等!”她知道以現在的她是沒有能力去忤逆夏侯平,隻能壓下心中的憤怒,與産婆打着商量:“你這樣做會害死陰姨娘的,這樣,先給我一點時間,我用手給姨娘的肚子揉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孩子體位給移正。”
産婆一臉懷疑的盯着她:“大小姐,老身替人接生了半輩子都不敢說難産時能移正胎位,你一個黃花大閨女……”
後半段話産婆沒有說出來,可懷疑的語氣已經說明了她的态度。
“給我半刻鐘的時間!”夏侯淳也不多言,擠開産婆,俯身用雙手在陰姨娘的肚子上順着往下揉。隻是她終究高看了自己的手,明明她已經用盡了身上的力氣,可雙腕那種無力的酸痛感無一不在提醒着她的無能為力。
産婆急的直跺腳:“大小姐,你快讓開吧,耽誤了保小的時辰咱們誰都承擔不起!”
夏侯淳頂着巨大的壓力,雙手仍在不斷用力。雖然她們二人間沒有什麼交情,可親眼看着同樣身為女子的她經曆分娩之痛,夏侯淳還是做不到袖手旁觀,或許這是她們身為同類的共鳴,哪怕知道陰姨娘不是什麼好人,夏侯淳也做不到親眼看着她因為難産丢了性命。
一直到夏侯淳視線開始模糊,也不隻是汗水還是淚水,手腕處往外冒着殷紅的血流,在陰姨娘雪白的中衣上看着分外觸目驚心。
突然,一聲嬰兒的啼哭聲打破了沉重的氣氛。
夏侯淳虛脫的往後一倒,她的手臂再也沒有力氣提起來,任由傷處血如泉湧。
陰姨娘從昏迷中睜開眼睛,兩人隔空對視,她的視線下移,在看到夏侯淳不斷流血的手腕時,似乎明白了一切。
盡管這不是她想要的結局,可看着與自己無親無故的夏侯淳如此拼命的保全自己,說不感動是假的。
産婆抱着孩子高高興興的去複命了,夏侯淳休息片刻後将滿是血的雙手用寬大的袖子掩蓋住,她起身正準備出去,床上的陰姨娘虛弱的喊住了她。
“大小姐……”
夏侯淳回頭去看她。
“謝謝你……”
夏侯淳沖她笑了笑:“好好休息吧。”
她剛掀開簾子,可可就一臉擔心的迎了上來:“小姐,你沒事吧?吓到了沒有?”
“回…再說…。”夏侯淳雙手痛的話都說不完整。
“小姐!”可可大驚失色,她下意識的去看夏侯淳的雙手,知道夏侯淳不想讓别人知道自己的手受了傷,可可也隻能強壓着安擔心,扶着夏侯淳快步往外面走。
到大廳時,夏侯平一心都在剛降生的的孩子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夏侯淳。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夏侯淳悄然離開了。
身後夏侯平的聲音傳來,語氣中滿是興奮。
“哈哈,吾兒生的當真好看!”
“李全,吩咐下去,下月擺宴,晚點我拟個名單給你!”
“……麟兒讨喜,就叫夏侯潤澤……”
夏侯潤澤,當真是個好名字。
出生起,就被看重,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