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知道王氏現在怎麼樣了嗎?”
自陰姨娘難産那日回來後,王氏被關了禁閉,不用日日請安後,夏侯淳便窩在了院子裡,安心養手。
被冷落也有個好處,那便是無人打擾。
與她相比,可可是個閑不下來的,每日過了飯點便去府内瞎溜達,打聽各種牆角。夏侯淳覺得有必要給她找點事做。
“先别管王氏,今日日頭好,你去把去年冬日裡放起來的衣服都拿出來洗洗曬曬吧。”
可可把臉湊到夏侯淳跟前:“小姐,你别趕我走呀,可可跟你說件大事兒!”
夏侯淳撇過頭:“對了,那件大紅色的棉披風就别洗了,洗多了不保暖。”
“……”可可跺了跺腳:“小姐!”
夏侯淳頭也不擡:“可可,府裡的事情少打聽。”
可可一臉憤憤不平:“你就不想知道作惡多端的王氏有什麼報應?”
夏侯淳有些好笑:“你就不想冬天我能穿上香香暖暖的冬衣?”
“一點都不好玩。”可可撇了撇嘴,也不賣關子了:“小姐,聽說老爺要把王氏送到府裡在郊外的莊子上去,還不許帶盤纏和仆從,那莊子都荒了多久了,王氏過慣了好日子,獨身被送去那破地方,可要吃大苦了。”
夏侯淳揶揄道:“你既這麼擔心她,那我把你送給王氏,你陪她一同去吧。”
“小姐!”可可知道她在開玩笑,可是這一點都不好笑:“小姐,難道王氏現在落難,你就一點都不高興嗎?”
夏侯淳反問:“可可,你說父親要送王氏去莊子上,那你聽到王氏鬧了嗎?”
可可不說話。
夏侯淳繼續道:“王氏再怎麼樣那都是夏侯府的主母,是夏侯傑的親生母親,要想扳倒她,靠一個姨娘和庶子,是不夠的。”
“小姐……”
“你現在這樣關注王氏的動向,我身為長女卻在主母落難時袖手旁觀,若是被府裡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到日後王氏翻身拿出來問責,你可知你家小姐會很被動?”
聽夏侯淳說的這樣嚴重,可可慌了:“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夏侯淳拉着可可坐下:“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王氏這一回看似栽了,但實則仍舊大權在握。如今府裡隻有姨娘,王氏仍舊是府裡的主母,夏侯潤澤的滿月宴也需要主母操持,這個夏侯府,少不了王氏。”
“那老爺怎麼說要把她送到莊子裡去呢?”
“父親說送王氏去莊子上,那有沒有收回她的主母身份呢?”
可可傻愣愣的搖了搖頭。
“這便對了。”夏侯淳笑笑:“父親不過是做個樣子給陰姨娘看,替她出出氣罷了。陰姨娘如今為父親生下二弟,不管是為了替她讨回公道還是出一口氣,都必須做個樣子出來。可大家心裡都清楚,要想扳倒王氏,那是不可能的。”
“小姐,這府裡的道道也太多了些……”
“在這個府裡,隻有一個人能扳倒王氏。”
可可立馬來了興趣,好奇地問:“誰啊?”
“給她權利的人。”
可可腦子裡更亂了。
陰姨娘出月子那日,身為夏侯潤澤的長姐,夏侯淳還是帶着禮物去看望了。
“大小姐。”陰姨娘臉色紅潤了許多,雖然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依舊掩蓋不了她身上的妩媚風情,她見了夏侯淳,心情明顯愉悅許多:“你快坐。”
夏侯淳到時陰姨娘正在母乳,她正要避開,陰姨娘朝她招了招手,見她不介意,夏侯淳也沒堅持,與她面對面坐下。
“陰姨娘,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大小姐關心,妾身好多了。”陰姨娘将衣服整理好,抱着懷裡的夏侯潤澤走到夏侯淳身邊:“大小姐您看,這孩子五官與你是不是有幾分相像?”說罷笑了起來。
夏侯潤澤生的白淨,五官挺立,一雙眼睛又黑又圓,許是剛喝飽開始犯困,眨巴眨巴眼後又睡着了。
這般稚氣的面孔實在惹人憐愛。
夏侯淳笑了笑:“二弟模樣标志,日後定是個出挑的少年郎。”
雖然生産時陰姨娘對這孩子很是抗拒,可真當孩子落地了,她心底那份母愛也随之被喚醒,夏侯潤澤有十分好帶,吃飽了睡,睡飽了玩一會接着吃,不哭不鬧的很難讓人不喜歡。
“承蒙大小姐吉言,有大小姐這樣聰明好看的長姐,潤澤一定差不到哪裡去。”陰姨娘将夏侯潤澤交給了嬷嬷,屏退下人後,殷切的看着夏侯淳:“大小姐,您的救命之恩妾身沒齒難忘,事到如今妾身也不瞞着您了,那日,是妾身自己故意摔倒的……”
對此夏侯淳并不意外,她心中早已猜到王氏幹不出這麼明目張膽的蠢事:“陰姨娘此舉我很不解,你若是為了位份,更不該拿着孩子冒險。”
陰姨娘露出苦笑:“大小姐何必拿妾身當樂子,妾身若是為了虛名的人便不會放着香滿樓的頭牌不要,跑到這後園來做個什麼姨娘,日日苦守着一個虛情假意的男人,虛度時光。”
夏侯淳沉默以待,陰姨娘與夏侯平感情如何她并不了解,但從陰姨娘難産時夏侯平保小的态度來看也可窺見一二,想來夏侯平所謂的寵愛不過是表面上的做派,在他的血脈面前,陰姨娘的命不值一提。
讓她意外的是陰姨娘早已看透夏侯平的本質,既然如此,又為何甘願為夏侯平屈身做妾?
“大小姐,我知道您現在心裡在想什麼,今日我留您說這些貼心窩子的話隻是想讓您知道,妾身不是您的敵人。從前妾身對您不了解,可自從生産時您的傾力相助,妾身對您充滿感激。往後隻要妾身能幫上忙的,您隻需要開個口,妾身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陰姨娘一番話說的真心實意,夏侯淳卻不為所動。她相信陰姨娘對她沒有惡意,但要她将陰姨娘劃為自己人的範圍,她做不到。
她之所以會在陰姨娘難産時那般不顧自己的雙手去救她,不過是想起了自己娘親的死狀,觸景生情罷了。
陰姨娘突然道:“大小姐,您可知王氏有個表格,叫汪全有?”
夏侯淳看着她:“嗯。”
“那您可知……”陰姨娘伸出雙手,兩手的小指勾住,大拇指相互碰了碰0“王氏和汪全有。”
夏侯淳面色不變,心中卻對陰姨娘的起了懷疑:“陰姨娘,我看不懂你在說什麼。”
“大小姐不懂沒關系,但是妾身可以将自己坦誠相告,王氏與妾身的梁子已經接下了,她不倒,妾身和潤澤難以在府中生存。”
夏侯淳道:“姨娘這時倒是會為孩子着想了。”
陰姨娘道:“實不相瞞,這孩子妾身原本是不想要的,妾身本以為能用這個孩子換個主母的位置,看來還是妾身想多了。既然如今孩子已經生了,為了我們母子倆的以後,總該提前規劃才是。”
突然,孩子響亮的哭聲傳來,夏侯淳起身對陰姨娘點了點頭:“二弟醒了,我就不叨擾了。”說着往門外走。
陰姨娘叫住了夏侯淳:“大小姐,可還是不信妾身?”
夏侯淳回頭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笑了笑便離開了。
幾日後是夏侯潤澤的滿月宴,不出意外的,由王氏這個主母主持大局。
“小姐,你說計将軍今日會來嗎?”一大早,可可倒是興奮得很,一會給夏侯淳搭配裙裝,一會要為她紮頭發,上竄下跳的也不嫌熱:“我都好久沒見着計将軍了,你說她最近都在忙什麼呢,也不來找你。”
夏侯淳被她念得耳朵嗡嗡響:“再念叨她把你送去計将軍府做丫頭。”
“你送呀,我可不怕。”可可笑的狡黠:“反正過不了多久小姐也是要進計将軍府的……”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小妮子,現在倒是會在我身上找樂子了。”夏侯淳哭笑不得。
“小姐,好精緻的金鎖呀。”可可看着夏侯淳手裡拿着的錦盒,裡面赫然躺着一枚精緻小巧的金鎖:“這是要送給小少爺的滿月禮嗎?”
夏侯淳将盒子遞給了可可:“嗯,你拿着收好,等下滿月宴上給陰姨娘送去。”
“小姐,我真不明白,你既然不願意跟陰姨娘親近,又為什麼要送小少爺這麼貴重的禮物呢?”
随便送點小娃娃的玩意兒打發了就是。
“陰姨娘是陰姨娘,夏侯潤澤是夏侯潤澤,我雖不願與陰姨娘太過親近,可夏侯潤澤是我二弟,送禮自然不能太過小氣。”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可可還是心疼銀子。
夏侯潤澤的滿月宴擺的比當初王氏的生辰宴可隆重了許多。雖然隻是姨娘所出,但絲毫不妨礙夏侯平對他的寵愛,光是宴請的客人便籠蓋了上京城半個權貴,除卻王公貴族外,還有一些知名的文人墨客,讓夏侯府着着實實的熱鬧了一番。
夏侯淳拿着禮物到前廳時,席面已經開了。夏侯平抱着夏侯潤澤穿梭在酒桌間,眉飛色舞的介紹着自己的老來子。那精神煥發洋洋得意的神态堪比第二次中舉。
在人群中搜羅一圈後,夏侯淳也沒找到計晖的影子。
難道夏侯平沒請計晖?
這應該不可能,計晖怎麼說也是泰平的南中将軍,雖然她與夏侯平立場不同,可也不至于交惡。況且王氏生辰宴時都請了計晖,夏侯潤澤的滿月宴就更不可能少了她。
夏侯淳正失落呢,就見毋翀帶着茯苓往自己這邊走來。
自從濟華堂那一夜後,夏侯淳已經許久沒有見過茯苓了。
她模樣變了許多,畫了一幅精緻的頭面,身穿藕粉色的襦裙,将自己最美的姿态展露無遺。
這個樣子的茯苓讓夏侯淳心生不滿,可她自知沒有權利去幹涉茯苓的選擇,所謂眼不見為淨,夏侯淳沖可可使了個眼色,兩人正轉身欲走,毋翀卻先一步叫住了她。
“夏侯家的嫡長女見了本王就是這麼失禮麼?”
一句話,不輕不重,卻讓剛才還熱鬧十足的席面頓時鴉雀無聲。
一時間,夏侯淳主仆二人成了全場的焦點,相比起一個奶娃娃的生辰宴,這些來喝喜酒的人更願意看夏侯府的熱鬧。
夏侯蝶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踩着蓮步走到了毋翀的身旁:“家姐不善言辭,還望淩王殿下恕罪。淩王殿下若不介意的話,小女願意代替家姐敬淩王殿下一杯,以示歉意。”
夏侯蝶看向毋翀眼中的愛慕是個人就能看出來。
對于這種送上門來的臉,夏侯淳從來不吝啬自己的巴掌:“好妹妹,不是長姐要批評你,長姐還站在這裡呢,便是認錯也是長姐的事,哪裡輪得到你毛遂自薦?姐姐知道你心悅淩王殿下,可兒女婚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便是自己送上門去,也要挑個沒人的時候,今日是二弟的滿月宴,可由不得你胡來。”
一番話說的夏侯蝶面紅耳赤,卻又百口莫辯。她怒視着夏侯淳,将方才好妹妹的假面具徹底撕毀:“夏侯淳,你不要血口噴人!”
“哦?”夏侯淳笑的玩味:“妹妹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你,其實你并不心悅淩王殿下?”
夏侯淳這話問的很歹毒,夏侯蝶如今尚未及笄,還是深閨小姐,若是當衆承認夏侯蝶喜歡淩王,那夏侯蝶的名聲算是毀了。若說不喜歡……夏侯蝶愛戀淩王已久,若是當衆否認自己的心意,便是抹了淩王的面子,日後哪裡還有進淩王府的機會?
夏侯蝶氣的咬牙切齒,對夏侯淳怒目而視:“我不過是剛才看你惹得淩王殿下不快,所以想要幫你出言解圍而已,你不要無中生有壞我名聲!”
可可對着夏侯淳偷偷的做了個鬼臉,以示她對夏侯蝶這番說辭表示不屑。
這一幕落在茯苓眼中卻分外刺目,從前站在夏侯淳身邊的是她,為夏侯淳遮風擋雨沖鋒陷陣的也是她,可如今夏侯淳卻早已忘了多年的恩情,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自己一眼,甚至在剛才自己想主動與她親近時,轉身就走,對自己的熱情避而不見。
夏侯平抱着夏侯潤澤走了過來:“蝶兒!”夏侯平給了她一個眼神,在今天這個大好的日子他可不想再鬧出當初一樣的笑話來:“回房去。”
夏侯蝶心有不甘,她還想再說幾句為自己辯解,可夏侯平哪肯給她這個機會,吩咐下人将夏侯蝶給帶回房了。
王氏自從在陰姨娘身上栽了跟頭後行事說話處處小心謹慎,此時見自己的寶貝女兒吃虧不不敢再貿然出頭,她觀察着夏侯平的臉色,笑着出來打了個圓場:“各位實在不好意思,這兩姐妹平時就愛拌拌嘴,讓各位見笑了,哎呀,快看戲台上壓軸的角兒出場了……”說着,将大家的視線都引到了戲台子上。
不消片刻以夏侯淳為首的這一片區域又回歸了安靜。
作為始作俑者的毋翀卻依舊像個沒事人一樣,對着夏侯淳淺笑豔豔:“你這伶牙俐齒的本事倒是見長了。”
如今茯苓已經是毋翀的人,就是再讨厭他為了茯苓也不能表現得過于明顯,夏侯淳淡漠的點點頭:“多謝誇獎,淩王殿下請自便。”說着,轉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