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偉心裡有些不得勁兒,可又說不上是為什麼。
他第一次見計晖還是二十啷當歲的時候,因為家裡窮,自願去随了軍。那是他第一次上戰場,他是半路充軍,又是沒經過正經訓練的兵,往往是被安排在前鋒打頭陣,送死的兵。
他那時候從沒見識過真正的戰場,隻知道不保護好自己的話,會死。
他們交戰那日是個炎炎夏日,吉偉被曬得頭暈眼花,舉着手中的旗子隻顧着往前沖,眼看着身邊的戰友一個一個的倒下,他也被吓得逐漸失去了神志,最後隻能抱着旗子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無數道箭矢從他耳邊呼嘯而過,嘶啞的怒吼聲震破了他的耳朵。
那個坐在棕馬之上,鮮紅的身影與戰場格格不入。
是計晖。
他聽說過,戰場上的計晖從沒吃過敗仗,她手下的亡魂多的數不勝數。
無數人怕她,更恨她。
因為她的骁勇善戰,讓無數人失去了兒子,丈夫,爹爹……
可戰場不是名利場,今天你讓我吃了虧,明日又能換着法子問你讨點利息。
戰場上憑的是實打實的實力,生死無悔,怨不得人。
大疆國人多的是憎恨計晖的,可吉偉不。
他清楚的記得,那少女手中的長槍從他的臉頰穿過,隻要輕輕一挑,他的頭就能落地。
可她沒有。
那場戰争大疆國慘敗,沖鋒的幾千新兵隻有他一個活了下來。
他們都說他是祖墳冒青煙,撞了狗屎運。
可他知道,不過是計晖一念之間,放過了他。
他與她對視過,他眼睛裡滿是對生的渴求。或許是他求生的欲望太強烈了,也或許是計晖根本不屑于要他的小命。
從此計晖在他心裡就像是神明。
不是因為她饒過他一命,而是她戰場上的身影,所向披靡,無人能及。
吉偉縮在她的影子下,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渺小如塵埃。
那樣的計晖是不會把世間萬物放在眼裡的,不管對方是誰,生死都是她的一念之間而已。
擁有那樣強大的氣勢不是神是什麼?
吉偉不相信那個戰神計晖就這樣折在了大馬猴手裡。
也或者是他不願意相信而已。
消息傳的很快,當晚營地裡所有人都知道了大馬猴要下山的消息。
一時間大家都在為迎接大馬猴做準備,畢竟一旦它們下山,他們也即将跟着一起回去了。
深夜,雨停了。
吉偉輾轉反側睡不着,起身去外面小解。
帳篷内外溫差巨大,冷的他不住的打哆嗦。他有點懊悔,剛剛不應該嫌麻煩而不披件大氅的,這會凍的他尿都憋回去了。
起都起了,不尿一把再進去未免太虧。
吉偉搓了搓雙臂,借着月光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後,找了一顆樹幹,解下褲腰帶挺直了腰,正準備放水,餘光撇到遠處一個瘦弱的身影,在二營邊上偷偷摸摸的我不知道要幹什麼。
吉偉頓時沒了尿意,胡亂拉好褲子疾步往二營走,伸手拉住了徘徊在二營邊上的黑影。
“死啞子你找死噶?”
吉偉将聲音壓到最低,也擋不住騰騰怒氣:“狗改不了吃屎的玩意兒,都這時候了還想着雞鳴狗盜的事兒!”
黑影正是啞子。
見是他,啞子也從最初的驚慌轉變成羞赧,他指了指自己受傷的手,傷口裂的很大。
吉偉問道:“你想找藥?”
啞子笑着點點頭。
“娘的!”吉偉罵了一句:“要不是怕你爛了引狼來,爺才不搭你!”
“你一個大男人受點傷還想着抹藥,死啞子淨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吉偉罵歸罵,還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包藥粉:“爺這裡的給你,别他娘的去二營給爺丢人現眼!”
現如今大雪擋路,軍糧和藥物都是珍貴的稀有物品,此行他們一人身上就分了一包外傷用的藥粉,不到緊要關頭是萬萬不能用的。
吉偉也是想着他們就快回去了,應該用不上了,才舍得給啞子。否則他才不會發什麼善心。
啞子點頭哈腰的道謝,就着月光将整包藥粉都倒在了受傷的掌心處。
這藥粉撒在傷口上如經曆第二次酷刑,吉偉曾經因為強勢太重用過一次,後來隻要能忍過去的傷都不會在用。
因為用了比沒用還要用百倍千倍。
見啞子直接倒了一整包,吉偉看的直咧嘴,仿佛痛的是他自己:“死啞子,倒是能忍,哼都不帶哼一聲。”
啞子沒臉沒皮的笑笑。
兩人正要回帳篷,營地突然想起了震天響的号子。
這是有突發情況了。
娘的,這下是不用回去了。
吉偉拉着啞子的衣袖叮囑:“死啞子跟着爺,别再亂跑噶!”
啞子點點頭。
不多時,營地裡亮起了火把,火光照亮了天際,映的每個人臉上都是紅彤彤的。
二營的人主管糧食和藥物,此時也聽到動靜出來了。他們看到吉偉和啞子舉止鬼祟的在二營外站着。
二營有個小頭頭一直與吉偉暗中鬥勁,啞子第一次去二營順手牽羊就是被他給抓住了。
因而三人間都不是好說話的關系。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娘養的,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鼈犢子組團來二營偷雞摸狗了是吧!”
那人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兇狠的罵了一句。
吉偉哪裡會忍他這個,當即梗着脖子叫了回去:“你睡昏頭噶逼/癢的,嘴裡竟吐些酸貨來!”
吉偉罵的下流無比,那頭霎時火冒三丈,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就往吉偉身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