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姝千算萬算也未料到,用以毀壞兩人名譽的助興之藥,竟然會對祁明朗産生瘾疹反應。
“那永甯侯便速速回去尋大夫瞧瞧吧,免得撓破相可就不好了。”
薛長沅的關心聽着全然是嘲諷。
祁明朗确實未曾聽出蹊跷,憤憤然之色愈發濃重。
“就不勞薛側妃挂念了,往後你我便橋歸橋,路歸路,你就好好去享受那榮華富貴罷!”
決然分别,薛長沅毫不留戀地繞路返回宴席,腦海裡閃現的圖景裡,再無祁明朗的一席之地。
她有咿呀學語的嬌嬌女兒作伴,也有溫柔體貼的夫君時常偕同吟詩作對,何必再糾結于那段未曾得到過的感情呢?
試問她愛夫君與否?薛長沅能夠大方懂事地照顧皇子府邸的美豔姬妾,也願意撫養姬妾所生子嗣......
或許毫無感觸,或許日久生情,皆是無足輕重。
薛長沅為數不多的遺憾,便隻有沈令儀的靈牌,至今也未能夠成功設立。
清明時節,魂兮歸來,令儀可會迷路嗎?
而此時蹲在粗壯樹幹後藏匿身形的沈令儀,心有靈犀般忽然打了個噴嚏。
她踮腳跟随兩人來到荒僻的木屋,也通過敞開的屋門親眼見證薛長沅利落出手,化險為安。
過去軟弱的長沅姐姐,不知不覺已擁有獨當一面的魄力。
叙舊的對話沈令儀不欲偷聽,何況她也不欲露面将薛長沅卷入紛争裡。
直到周遭徹底恢複風平浪靜,沈令儀這才踮着腳尖緩緩移動靠近。
即使屋内的熏香淺淡,沈令儀還是識别出是為何物。
并非是花樓常用的狎-妓椿藥,而是特地調配過能夠迷亂人心智的助興香料。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沈靜姝怕也更加未曾想到,被這香料迷惑神志的會是她自己吧。
沈令儀蹲下身來,溫柔地檢查着她後腦勺的傷勢,随後細緻地挑開尖銳的花瓶碎瓷片。
“......是誰?”
血泊裡沈靜姝眼皮沉重,手臂還在竭力扭動。
沈令儀将散落的瓷片清理幹淨,繞過半圈來眼眸正對着虛弱側躺之人:“好久不見。”
沈靜姝後腦泛着刺痛,熏香的加持下她半睜的眼眸隻瞧見重影,勉強認出宮婢服侍的形制。
“本宮好疼......你快去尋太醫來......”
沈令儀索性席地而坐,好整以暇地回應。
“大姐姐就放心吧,傷口流血早都止住,畢竟......禍害遺千年嘛。”
好似有誰在喚她,大姐姐?
恍惚的神志裡,新鮮的場景在沈靜姝腦海裡重演。
“可是孫家姑娘嗎?”沈靜姝喃喃自語道,“别怪本宮狠心,庶女就該明白庶女的位置......”
沈令儀目睹整場鬧劇,無力阻止白貓的荒唐。
她伸手摩挲着沈靜姝柔軟的臉頰,似笑非笑地慨歎:“大姐姐啊,你不記得妹妹了嗎?”
沈靜姝勉力睜大雙眸。
熟悉的宮婢服飾向上望去,視線終于變得清晰,那張她怨恨詛咒過千萬遍的臉頰再度重現。
“你是......”
沈靜姝混沌的神志立時清醒幾分,恐懼的心跳驅使着她妄圖後退:“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特來與你作伴,大姐姐難道不高興嗎?”
屋内香爐仍在燃燒,沈令儀故意回答得模棱兩可,強忍着惡心抓着沈靜姝的手掌,同她十指相握。
“大姐姐曾說過,我們生生世世都要作好姐妹的。”
沈令儀的手指收緊,讓她能夠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雖然我幫姐姐頂罪廢了雙腿,可是姐姐也遵守諾言與我作伴。”
“妹妹真的很高興呢......”
沈令儀俯下身軀湊到她耳邊,話語宛若一記重錘:“柔嘉姐姐也在這裡,見到你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在沈靜姝不可置信的眼神裡松開手掌,施施然起身朝外離去。
“我這就去喚柔嘉姐姐來看你。”
“不要......不要去......”
沈靜姝挪動着手臂爬行,想要制止她去找所謂的柔嘉公主:“别去找柔嘉......别去啊!”
沈令儀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沈靜姝被這話語早已經誤導得分不清今夕何夕,似乎真的抵達陰曹地府,即将要遭受刑罰贖罪。
四周的所有,都開始變得草木皆兵。
虛弱的她無法離開木屋,牆壁墜挂的書畫美人好像被賦予生命,眨着渾圓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随即美人咧出猙獰的笑容,要剝皮抽筋吞吃沈靜姝的血肉。
屋頂似乎也有蛇想撲咬她,時隐時現的香爐火星是可怖鬼火,預示着柔嘉公主即将前往朝她索命。
她怕痛啊......她不要受懲罰......
“瀚兒已然向你抵命,柔嘉你就放過我好不好!”
沈靜姝神志徹底陷入恐懼的泥沼,尖叫着将往事吐露:“那場鼠疫是姐姐的錯,母親替我下來向你緻歉,沈令儀你不要再陰魂不散地纏着我!”
她扭曲着身體,以詭異的姿勢拼命磕着頭。
“沈令儀你不要纏着我,你不要再纏着我了!”
與此同時,屋外路過相伴賞花的貴婦們,目瞪口呆地捂住了身旁孩童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