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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條重要路線封鎖完信息,這次出行的任務一做完,信風即要與松吹和溪枕告别,帶着這次完成的任務情況回去與蕭映竹現身彙報。
松吹接下來要沿着封鎖路線時獲得的其他線索來跟蹤探子,和墨卿彙合。
而溪枕将會去蒼郡一同與玄圭繼續調查烏糜衆之事。
臨行前,信風像是想起什麼,轉頭向這位隻與自己一起出了任務幾天的溪枕問道:
“對了,剛剛還想問你。你是怎麼對烏糜衆那麼清楚的?”
溪枕背對着晴朗的月色,妍豔的面容因光線的角度,在暗昧中竟顯得有些寡淡。
問題的話音落下,他即答的聲氣好似收起了難以揣測的殷毒,即少有帶了點兒風恬月朗,平靜而溫和,帶着令人難以探尋的晦暗深意。
“我自幼長于烏糜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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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茶水冷卻。
姜念靜靜聽着烏糜衆的大緻緣由,最終思緒落回了最初的話題上。
“閣下的意思是,那些外來民是信奉烏糜衆的洹朝普通百姓,因聽信烏糜教裡神女的話,而來到了屏州,正準備散播他們教團的概念?”
這幫百姓竟然真因虛子烏有的神女一句話,即信了戰争要開始,跑了大半個洹都來到屏州,想在某一個時刻傳播這一訊息,引起慌亂。
不過這是從她的角度。
若是按那些普通信徒的角度來看,也該是因為神女旨意屏州為聖潔之地,需要将教團的理念帶去那兒給人們啟發,讓大家都信奉烏糜教,聆聽神女從神仙那兒聽得的神谕,獲得長生。
而神谕則是「戰鼓将擂,諸君勿惶恐;吾烏糜衆願以所學,明示心法,俾爾等戰前得長生之秘要。」
所以這些外來民便到屏州這兒送“祝福”來了。
外邊因涼風而飄忽斷線的雨絲點點散在了案面,姜念忽然打了個寒顫,身側的窗即被人合上。
疏忽而起的合窗聲讓她從腦海中的思緒裡回過神來,蓦地見面前的蕭映竹正漫不經心支着頭垂眼看着自己。
那副常帶有極具攻擊性的昳麗面容,不知何時在她這兒溫緩了些許,此刻看上去就像在庭院内偶爾見到的那隻似尺玉的貓,慵懶而閑适,美而漂亮。
但稍一恍惚,又像那盛豔殷紅的虞美人,暗藏着危殆的毒。
姜念隻覺是自己的錯覺,可見着他漆黑而漫不經心似帶點兒缱绻的眼神,又有些錯不開眼。
方才在腦海裡糅雜成一團的思緒在此刻莫名清晰了起來。
——他既然清楚外來民的身份,也有相應的對策。
那便是與昌德帝的立場相同才是。
而他會以另一個情報來告訴自己在朝廷的立場,是因想讓她安心,所以才用事實來證明自己?
這念頭一出,姜念就莫名覺得心有些亂,腦海中井條有序的思緒忽而混沌的有些難尋。
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容易令人會錯意的念頭,姜念眨了眨眼,随即将視線輕輕移向了一旁。
相談的時辰過了半,窗檐外的月光漸漸從對面移動到姜念的身側。
她凝脂點漆的面龐如玉般無瑕,因心底絮亂情緒而微垂的纖細長睫,在眼睑下掃出一小片極淺的影,綿和的面容中宛若桃色。
冰涼徹骨一室的冷似因她的神色變化而升起了溫,桌案上忽沉寂下的靜默不知是欲掩住誰的心思,又如盞裡的茶般先隐澀後甘郁,在彼此心照不宣的安谧中暗地生長。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這幅反應與神情,可能會讓她與蕭映竹之間的關系變得如若即若離般細密交纏的暧昧,姜念随即又正了容顔,壓了下心底忽跳起的心,忽視剛才那悄然變化的氛圍,重新回歸正題。
既然蕭映竹與昌德帝的立場是統一的,那朝廷官員不因怕他才是,畢竟在怎麼狠毒,其下的手也不會是他們。
可為何那些官員會怕?
以及悅江閣的探子。
既然是出于與蕭映竹有關的目的才來打探,那所說的訊息也不會這般如薄翼,一捅就破。
而是在已有的現實根據上,借着這個話來挑撥離間。
聯系起朝廷官員的反應,探子的話也是有一定的真實性。
在蕭映竹的角度上,他與昌德帝是同一立場。而昌德帝既然會委托他出任務,那麼也是認可蕭映竹的。
而那些官員卻會認為蕭映竹與昌德帝的關系不好。
姜念恍然想起一個許久未想起的詞。
沉江鏖戰。
可現在并不是問這個問題的時機。
既然蕭映竹從别的地方可以證明他與昌德帝之間的立場,那麼再問這個過去式的問題,有些得饒人處且饒人了。
更何況這場戰役裡面…還牽扯到了先國公。
雖與蕭映竹越來越近了些許,可這關系到家事,還是不問為好。
姜念方才胡亂的心因這些思緒而鎮定下來,重新又擡起了眼。
蕭映竹還漫不經心的等着自己提問,徒然對上他似有實質般沉黑的視線,姜念忍住想再次錯開眼的沖動,在心中思忖了一下,随即問道:
“閣下今日願與我解答三分,姜念很是感激。”
“如今姜念還有一問想問。”
她與蕭映竹的視線隔着一案幾觸碰交錯,讀明了他仍由自己問的意思,姜念眼底漫上些許敏銳的探究。
“我的驅蟲方在閣下的局中。”
“是否可謂是千絲萬縷的棋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