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侍從應着姜念的吩咐,不一會兒就将筆墨紙硯帶了進來。
晚間起了風,合上門的那一刻後,外邊霎時響起了嗚咽聲。
姜念側耳傾聽了片刻樹梢的響動,随即轉向桌對面的人。
溪枕接過紙筆後,就在紙上畫着什麼。
墨水在竹紙上暈開,順着他的筆迹亮起一串深色的光澤。
姜念目光落在紙上,沒幾秒鐘後,一個怪異的圖案便在紙面上顯現了出來。
那是一隻分不清左右眼的眼睛。
但除去眼睛基本的眼眶和瞳孔外,原本是上眼皮的地方被其他怪異的線條所代替。
溪枕在眼睛上寥寥勾勒了幾筆,便收回了手。
淡金色的墨迹沒一會兒就□□燥的天氣枯竭,淡淡的墨漬印透了竹紙的背面。
“……這是?”
姜念伸手從溪枕遞來的手中接過,垂眼細細看了看。
紙頁上所畫的明明是近似簡筆畫的圖案,但看向那眼睛中的眼珠,總有種被盯上的奇妙感覺。
并不是給人給人一種森冷不适的感覺,硬要表達的話……倒更像是那種一合上紙頁,這奇特的眼珠就會在腦海中淡忘。
明明長得很怪異,讓人一眼就能看到。
但隻要不去注視它,一轉頭就會遺忘在腦後。
然而,心裡卻總隐隐有種被注視的預感,揮之不去。
溪枕指尖的紫毫筆在青玉筆山上輕輕一叩,眼睫半擡間,眼尾劃出新月般的弧度。
唇畔笑意似沾了暗紅的朱砂,将勾未勾地釣着人心尖。
“是揭開符陣的咒。”
“……咒?”
姜念握着紙頁的手緊了緊,下意識垂眼瞥向那單隻的眼睛。
它還好端端的在紙上,無任何生機。
不會動,也不會眨。
檀木案幾發出細微響動,溪枕支肘傾身,十指相抵的刹那,先前滿身的疏懶氣如煙雲散盡。
他耳畔垂落的發絲随動作垂下,眼底映着燭光躍動的碎金,連帶眉目柔和的笑意都沁出三分詭豔。
“是,無需特制之紙,亦不拘尺寸,并且能在靠近符陣時發熱。
你隻需按我繪制的步驟繪制,再将它放在符陣的符紙上,那麼符陣便會自破。”
“屆時……你的行動也就方便多了。”
“不過有一點要注意的是,符陣失效了,烏糜衆那邊的人也會察覺到。”
溪枕微微偏了偏頭,将不再向上騰升熱氣的茶盞撚着邊緣拾了起來,垂眼抿茶間,長長的眼睫擋住了眼底寂冷的思緒。
“秦或是蕭,應當有與你說要記錄符陣方位之事吧?”
姜念轉瞬就明白了記錄符陣的真正含義:“你的意思是……不管我到底有沒有驚動到神女,他們都會在某個特定的時刻逃亡?”
溪枕緩緩笑了:“是了,所以你需要利用一下手中所有的物品,以及這個咒,在隐藏你身份的同時還能讓符陣繼續運作。”
“因為神女對這次的任務很是看重……”
他垂下了眼,話語帶上了點兒悠然的沉思:“非特殊情況,我想比起動手殺了你,她更可能将你綁起來,當成籌碼。”
“——畢竟這更有價值些。”
“……”
姜念對溪枕的想法不置可否。
無論是蕭映竹他們,又或是烏糜衆他們,都秉承着一個共同的理念。
便是不管怎麼樣,利益永遠是第一順位。
隻要對任務推進有幫助,其他事情就可以往後稍稍了。
不過比起眼前死不死亡的事情,她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容民女冒昧,有一事不明。”
“為什麼這些要務,推遲至出發的前一晚晚才告訴我呢?”
若是溪枕今晚不來,等到了醉花樓内,她都不一定能搞清蕭映竹和秦覽他們最終的目的是想要什麼。
溪枕目光一頓,眼波流轉間,随即輕柔彎了唇笑道,語氣多了些調侃揶揄之意:“或許是…蕭怕姜小姐緊張。”
“……?”姜念瞳孔微微放大,訝然道,“為什麼?”
溪枕垂着纖長眼睫凝視了她一瞬,随即極為輕淺地收回了視線。
“一次性全都交代與你的話,我想姜小姐那日在驿站問我的問題便不會這般少了。”
“……”
姜念一時找不到什麼可以推脫的說辭。
事實上,她這幾天僅是單單知曉要去醉花樓打探那為人詭谲的神女,就把這被人看了可當把柄的緊張情緒流露出來。
若是一次性知曉去了醉花樓内,除去要順利潛入頂閣,找到蒼郡疫疠的計劃情報和解救清平郡主昏迷之毒的藥,還要把幾處符陣的方位找到。
那她估計會一整天從頭到尾都在分析這件事兒。
畢竟她不愛打沒有準備随性發揮的仗。
這麼一想來,就會耽誤當時手頭上的事情。
“也是。”
她笑着歎了息,無奈地搖搖頭:“抱歉,是我對這類事情的心理素質還是太差了。”
溪枕目光微頓,重點注意力落到了她的一個用詞上。
“……心理素質?”
“……!”
姜念平複下忽而波濤起來的心情,極其平淡的解釋道:“桃小姐給了我一些宗門的書,裡面有關于類似涵養,又或是養氣功夫的代替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