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映竹對宮内那些莺莺燕燕不甚熟悉,宴會上有什麼八卦,他也不會去聽。
而敢在這會兒上前去找昌德帝說理的,能有誰?
很簡單的排除法,一目了然。
姝妃在宮裡坐不住了,許久未見郡主歸,蒼郡又無可搭話詢問的人選,這被家族護了半輩子的女人,終是抵不住沒有兒子訊息這一事實,憂思重重,終夜不寐,跑去昌德帝訴苦了。
蕭映竹收斂起眸中那閃過一瞬的冷寂,轉頭朝一旁的朱紅門看去。
門上的紅漆近期才重新塗上去,還有些由似未幹的痕迹,冰冷的鐵環鑲嵌在高聳的殿宇上,更添幾分肅穆,恍惚間,仿佛還能嗅到曆史沉澱的鐵鏽味。
裡頭的門開了,露出殿内金箔的一角。
蕭映竹斂起散淡的眉眼,忽而顯得冷戾起來,在内侍的傳話聲中,跨步入了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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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殿上,金漆雕雲紋龍寶座明光铮亮,仙鶴燭台四對陳設擺放在寶座兩側。
禦案前,女人跪在前邊,哭得梨花帶雨。
蕭映竹在姝妃那背影上停留一眼,轉瞬就望向了坐在高座上的昌德帝。
未待他開口,昌德帝厭煩了這止不住的哭聲,擡手往下一撇,對這事兒擺明了不想繼續再讓姝妃糾纏不止。
“先下去。”
那跪在地上的姝妃還想再矯情一下,餘光瞥見往後而來的蕭映竹,霎時被吓住,哭聲卻未停,隻好匆匆掩了面,一面悲戚戚地站起身,寬袖遮擋住了面龐,朝身後的門外走去。
那副我見猶憐的派頭,不知曉得還以為是昌德帝辜負了她。
蕭映竹在這件事上不置一詞,裝成未看見般,直接開門見山彙報近日在蒼郡所獲得的成果。
禦案上那拆封的密折卷了邊,落入他沉黑的瞳孔中。
昌德帝撐着頭,一面垂眼聽着他的彙報,一面又拿起那張被他反複看了好多遍的密折。
待蕭映竹将近期的事務彙報完,他才徐徐開了口:“愛卿近日事務繁忙,然朕知卿處理得當,事事妥帖。”
昌德帝頓了片刻,像是不經意般得提到:“近日愛卿父母祭日将至,不知卿是否已做好準備?”
“——若是要務之事有沖突,可暫且擱置旁。”
蕭映竹緩緩眨了下眼,低垂下眉眼:“臣父母之祭日将至,臣已有所準備,兩日後會前往祭拜,多謝陛下關懷。”
沒有直接提及姜念,是在等着什麼?
昌德帝拿着密折,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沉聲應道:“之後将做什麼準備?”
果然還是老樣子。
蕭映竹微微掀起眼皮,沉靜的和昌德帝對視一會兒:“蒼郡疫疠解決,會返屏州,處理驅蟲藥方之事。”
“人選可确定了?”
......
他不想回答。
蕭映竹拿不定昌德帝的注意。
一旦昌德帝想将姜念當成誘餌,去引東瀾提前動身,更好将這些紛亂之事一并切斷,落得個清淨,那麼姜念就很危險了。
雖然昌德帝口頭上會保證她的安全無虞,但......
眼下姜念還沒有做出很重大的成果,能讓昌德帝看見,那麼昌德帝對她也就不會有過多的重視。
等人一送出去,他就難以去救助。
短短靜默幾秒,蕭映竹一副聽憑陛下決定的态度,再次展露在了面龐上:
“确定了,但近日還需看她的表現,以判斷是否能在此次布局中穩居一席之地。”
昌德帝摩挲着手上的密折,忽而笑道:“愛卿看上去是有些變化了。”
那不苟言笑的面容上有些松動,露出了些許懷舊的情緒,語氣也變得緩和:“先國公當年在處理政務時,亦如你這般,在嚴謹中偶露人情之暖。”
旁邊的杯盞冒出絲縷熱氣,白煙飄忽上升,昌德帝的神色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像是忽而掩蓋住了将要透露出來的情緒一般。
緩和的面容終是收了起來,他撐起頭,微微擡起了手。
“接下來的事務還勞煩愛卿了,愛卿且退下吧,朕靜候佳音。”
“臣已有所準備,定當盡心盡力,不負陛下所托。”
蕭映竹行了禮,沒再殿内多停留目光,淡淡掃過站在後旁的大太監。
那大太監新換上的,方才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現在感覺到了蕭映竹的視線,瞬間打了個激靈,站得更筆直了。
“......”
蕭映竹收回視線,轉身往殿門口走。
—
殿門中最後一抹光被高聳的殿門遮擋在外邊,殿内随即恢複了沉靜。
大太監腦海裡還留有蕭映竹離開的背影,此時冷不丁聽到昌德帝在問他話,随即立馬收回了發散的思緒,應聲道:“禀皇上,蕭國公行事向來謹慎周全,深謀遠慮。”
“此次行事,奴才相信蕭國公定能妥善處理,不負皇上所托。”
昌德帝将密折放到了一旁,随即又拿起了往日隻多不少的文書翻看。
半晌後,隻若有所思道:“那朕便再詳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