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福島家,我看到那隻斷腿的椅子躺在路邊的垃圾箱一邊,旁邊還有一些垃圾袋和紙箱子。我進門,方才屋裡所有破碎的雜物統統人間蒸發。屋子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整齊得一塵不染,反而顯得更加荒涼。大部分人家用來擺設電視等娛樂設施的地方連個電視都沒有,除了書,還是書。餐桌上的照片已經被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裝滿煙頭的煙灰缸。我看看時間,從出門到回來總共隻花了半個小時左右。福島換掉了沾血的衣服,穿着一身幹淨的長袖長褲,坐在桌前吸煙。左眼腫脹得像隻紫葡萄,眼球上布滿了血絲,嘴角和顴骨上覆蓋着傷口。他看上去一塌糊塗,一點也不像個學生。
看見我提着東西回來,福島熟練麻利地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中。我納悶,Summer連自己剛上高中的兒子吸煙都不管麼?
我從書包裡取出的零食依舊完好無損地擺放在廚房台面上,福島一點都沒有動。我又把麥當勞放到他面前。他看上去弱不禁風,我恨不得把所有食物都塞在他嘴裡看着他吞下。
“我欠你多少錢?”
我們之間雖說遠遠算不上朋友,我是心甘情願跑腿的,并不求他非要把購物的錢還給我,就連他有沒有能力還錢我都說不清楚:“不要擔心給我付錢,這些吃的都是給你的。”
“你不是來完成作業的麼?給我吃的幹什麼?”
“不為什麼,你吃就是了,要是不餓收起來晚上或明天吃。”
“但我沒有問你要,請你拿走。”
“不要再廢話了,這些吃的我堅決不會拿走,就放在這兒。”
“我已經把傷口洗過了,不用酒精。”
“你給我乖乖地閉嘴。”
我把酒精,棉球和創可貼一一攤開,視野餘光可以留意到福島滿臉的無奈。上比起同班大部分長滿臉青春痘和粉刺的同學,福島的皮膚白皙細膩,那真是一張連女生都會嫉妒的臉,不好好珍貴就可惜了。我給棉球上倒了些酒精,開始輕輕擦拭他的面部的傷痕。他的面部偶爾吃痛地抽動,雙手緊握,一聲不吭地任由我擦拭。我聞到了福島身上飄着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味。我不明白為何身體會有如此反應,鼻子開始酥癢,心跳加快,臉頓時開始發熱。那不隻是室外陽光帶來的熱度,更是從身體内部燃燒的溫度。我在擦眼睛附近的傷痕時,特地輕輕把福島的腦袋扭到一旁,以防他注意到我的異樣。
“是誰幹的?”
“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福島停頓了一刻,“你和你朋友不是很喜歡打我麼?看你打理傷口我真的不習慣。”
我的手停了下來。年少的那些傻事嗎?我們早已不再計較那些陳年舊事。在我認清我模糊不清的感情前,我天真地笃信如果我在同學面前是個欺負他人的惡霸,那麼其他同學就不敢欺負我,并且同時也在滿足自己病态的優越感。因此我頻頻對他糾纏不清,用食物誘惑他被毆打。事情已經過去多年,我從四年級末就不再欺負他了。我玩弄他的那段時間在漫長的生命之流中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但那場經曆一定已經深入骨髓,鑄成的傷害将伴随他一生。
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還有哪裡的傷口我沒有清理到?”
在他伸出手把煙壓滅在煙灰缸裡時,他的袖子向後移了一點。盡管隻有一瞬間,我還是隐約注意到他長袖覆蓋下的手腕有暗紅色的印記,絕對不是手鍊,或刺青,更像是傷疤。收拾完了臉,我故意試探他,眼神瞄着他的手腕。
福島對我的問題無動于衷,低眼瞅了一下又看向我問道:“都清理到了,你要我做什麼?”
我一頭霧水,不明白福島的問題,不是要完成生物實驗報告嗎?我順着他的目光低頭,隻見到我的褲,裆堅強地頂了起來,像一座小山坡。我恍然大悟,驚慌失措地把染血的棉布扔掉,故作淡定地背對他在水池裡洗手:“不要自作多情了,我指望着你的傷口不要感染而因此倒下嗝屁了,看剛你那副鬼樣子怎麼做作業?“
“既然你不要錢,你需要幫助解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