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明月去送飯的時候,劉柱又在那哼哧哼哧鋸木頭,看得她心曠神怡。
以往在中都時,她還能找個館子蹭隔壁梨園的戲聽,如今在這地方,什麼唱戲的彈曲兒的耍雜的都沒有。
就連本日羊八怪的雜書都沒有。
也是,隻是吃口飽飯已經夠讓她費勁,還指着什麼呢?也就送飯來的間隙能稍作怡情罷了。
如此心滿意足,明天又将是美好的一天。
忽然風途闖入了畫面,側身擋在劉柱身前,衣襟大敞,手裡還拿了一瓢水,
他漫不經心地仰着頭,紅潤的嘴唇微微張開,直挺着脆弱的咽喉,将水瓢邊緣靠在唇上微微傾斜,任由清澈的液體從他嘴角掠過。
陽光中,粼粼水光順着他唇邊向下流淌,越過突起的喉結沒入頸窩,将嵌在頸窩的那顆小朱砂淋得殷紅透亮,又從此蓄滿溢出,順着胸前丘壑一路向下,遊走于六座巍峨的山脈間,最終沒入那片隆起的陰影。
有必要這麼做作嗎?也不嫌難受。明月無奈地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視線上移回到他面龐,才發覺他稍稍側頭斜睨着自己。
他臉色出奇的冷淡,像是不經意間的一瞥,而後又并不在意似的,繼續飲他的水。
那股清流淌盡了,風途反手一抹下巴,坐回去繼續挫他的木頭,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任由胸前的餘波散撒在身下的木頭上。
明月這才有些回過味來,走進了木棚。
連着三日,明月沒有再去送飯,兩人也沒有再說過話。
“小風,這兩天小月在忙什麼?”
約莫到了飯點,劉柱有意無意看向棚外來時的方向。這幾天他提早穿好了衣裳,卻偏巧明月都沒有來。
風途回道:“她下午要去幫槐子叔放羊,上午應該去挖野菜了。”
誰知道她又去哪兒野了。
期待中,有人從遠處走了過來,卻是劉嬸,劉柱不知自己該不該失落。
“你這傻小子,看什麼呢?餓了吧。”劉嬸笑着走了過來,招呼大家吃飯。
等劉嬸走了之後,風途才告訴劉柱,明月有話要跟他說,晚上太陽落山時在小石橋頭等他。
此刻,明月手中正拿着那把木簪橫在劉柱面前,她的意思自也不言而喻。
“柱子哥,這簪子小月很喜歡,但小月不想白費了你的心意。”
劉柱一時沒有言語,隻是靜靜看着簪首那隻小鹿,沉思良久,再擡眸時,他輕輕一笑,道:
“既是專門為你做的,就不能再把它送了旁人,你喜歡它,便不算白費心思。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自小我便羨慕人家有兄弟姐妹,日後我當你是親妹子,你便當這是親兄弟送的,行嗎?”
多好的孩子。每當明月想起劉柱的話,都不由得輕歎一聲。
風途見她拿着那支簪子靠在家門口發呆了好久,糾結之下,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去竈上舀了碗水,回屋要進門的時候,像是剛剛才看到她似的,“随口”問:“呦,這簪子不錯,哪兒來的?”
明月側頭看了他一眼,“天上掉下來的。”
前段時間下雨的時候,槐子叔摔了一跤。一開始還不覺得,結果這些天腰越來越疼,以至于直不起身來。槐子嬸拿了些鮮羊奶請殷郎中過來瞧,殷郎中說這是錯位了,得躺床上熱敷靜養。
槐家大姑娘二姑娘都嫁到了外村,身邊沒個能照顧的人,槐子嬸又是跛腳,還得照顧槐子叔,很是不便。明月聽說了,便自告奮勇要去幫他們家放羊,這樣槐子嬸也能好好照顧槐子叔。
要說明月一點私心沒有,那倒也不是。
之前每每看見槐子叔家成片的羊群從眼前浩浩蕩蕩走過的時候,她便嘴饞……不,喜歡得緊,想着自己什麼時候也能擁有一隻小羊羔。
她想把它慢慢養大,然後宰了炖羊肉湯,到時候若能再買些麥粉,切小半根胡蘿蔔,爆上紅油辣椒豆腐丁,便能做一碗美滋滋的羊肉饸饹或是羊肉面片兒湯。
當然,那隻是想想罷了,她現在更需要一些羊毛用來填充衣裳,也希望一年後關于能否留下的問題得到槐子一家的點頭。
羊群中有一隻小羊羔,生下來就又小又蔫,個頭也不怎麼長。
前面的大羊們烏泱泱走完了,被排擠到一旁的它才開始探頭探腦望外走。這時候,明月就不得不抱起它往前追,生怕前面的撒了歡走到别人家地裡。
等到了草坡,明月再放下由着它随便去啃。不過即便這樣,若是又有羊來和它搶食,它依舊得要乖乖讓一邊去。
“小月。”不遠處有人喚她,聽聲音是豆苗,明月起身望去,見她正往這邊來。
“小月姐,呐。”豆苗手上拿着個包起來的葉子,展開裡面有塊米糕,上面鋪了層乳黃的粉。
豆苗遞給她,“之前我病着,本說好約你們一起采菌子,也沒去成,聽說你們中毒了?”
明月謝着接過,尴尬笑笑,“那兩種菌子長得太像,不小心認錯了,好在毒性不大,你可好些了?”
米糕很有嚼勁,吃起來越嚼越甜,那層粉該是豆子磨成的,化在嘴裡有一種沙沙的豆香。
“好啦,還多些你幫我采的桑桂子。”豆苗撫摸着羊背上的毛,又柔又軟。
日薄西山,斜灑下溫暖而暧昧的光輝,羊群自由散漫地在山坡上埋着頭,此起彼伏地咩咩叫着。
二人并排而坐。陽光曬去了土壤表層的水分,草地上并不潮濕。
明月閑閑問起豆苗:“你可有什麼心願?”
“嗯……年年糧食有好收成,家裡人都健健康康。”
很樸實很簡單。
明月又問:“那你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