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就見唐觀山的弟弟一家人來拜年,也就是唐逸楓的小叔。
點了個頭,算作打招呼,唐逸楓就去洗漱。
“這孩子,也不說聲過年好。”
“大哥你也不教育教育她。”
唐觀山的弟弟唐見川,剛放下手裡的水果就擰着眉頭看唐逸楓的背影。
“别管她了。”唐觀山倒是沒在意,挨個把他們迎進來。
“大哥,我們帶了點菜來,中午就不用做了。”唐見川和妻子把帶來的東西放到廚房,他們兒子小輝也在一旁幫忙。
“好好好。”唐觀山的臉上也難得露出笑容。
年輕時候他一路幫趁着弟弟妹妹們長大,現在看他們成家立業、兒女繞膝,也不免會百感交集。
欣慰多于其他的酸澀。
他們一家和唐觀山在客廳熱鬧聊起來,唐逸楓在自己房間裡磨時間。
從小她就不喜歡爸爸這面的親戚,說不好是因為什麼原因,勉強算作玄學原因吧——氣場不和。
往年他們不會來這麼早,往年唐逸楓也不會賴床,總有時間讓她躲出去,今年讓她趕了個正着。
“小楓,出來吃飯吧。”唐觀山來敲敲她門。
躲不過,還得吃。
餐廳打包的菜換上家裡盤子,新鮮水果洗幹淨擺了果盤,唐見川拿來一瓶古井貢酒,跟唐觀山一人一杯喝起來。
飯桌上講得什麼,唐逸楓不在意,也沒仔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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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麼多年了,大哥……”,酒氣熏得唐見川眼眶發紅發熱起來,嗓音也拖長,“就沒想再找個人陪陪你麼?”
他一句話讓飯桌上安靜下來。
唐見川的妻子暗暗看了眼唐逸楓,又瞪了唐見川一眼,可他渾然不覺這話有什麼不對,又瞪回去。
唐觀山捏着手裡酒杯,嘴唇動了動,沒說什麼。
老式鐘表的指針咔哒咔哒響,他們的兒子小輝也放下手機擡頭。
很突然的,唐逸楓想笑,好像這頓合家歡的飯局是因為她才陷入沉默的。
好像他們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她像個外人,打擾了他們話題的雅興。
她像個外人,而她媽媽像個不曾存在過的人。
隻半分鐘的沉默後,唐逸楓放下筷子起身,“我還有事,先出去了。”
身後響起了唐見川微微惱怒的聲音,“你看看她那樣子……”
唐觀山把杯裡的酒喝幹淨,心裡歎了口氣。
他們父女之間,除去那個誰也不能碰的心結,他也不是沒想過修複一下關系。
那年唐逸楓要高考前,唐觀山一個禮拜都沒喝酒。
提着水桶,樓上樓下跑了好幾趟,把他那輛捷達車從裡到外擦得幹幹淨淨。
翻出了以前上班時穿的襯衫,洗幹淨再熨整齊,去理發店剪了頭發也刮了胡子。
想着要親自送唐逸楓去高考。
頭天晚上他跟唐逸楓說的時候,能感覺得出來唐逸楓并不排斥,甚至答應的語氣還有些愉快。
明明是該越來越好的,可都怪那個該死的雨天。
那年高考的第一天是個雨天,初夏的大雨來得豪爽又不講道理,雨點砸在地面都冒了煙。
他們比原定時間提早出門,可也沒躲掉擁堵的車流。
唐觀山心裡着急,時間上肯定來得及,可他總怕會晚,越怕就越會發生點什麼。
車子駛過一個立交橋下時,旁邊車道的一輛車要變道過來,轉彎來得突然,也沒打轉向燈,别了唐觀山一下,兩輛車都一個急刹。
唐觀山心裡一緊又一生氣,猛按了幾下喇叭。
偏偏旁邊車主也是個暴脾氣,當即下了車,手裡還拿了什麼東西。
唐觀山從不是個能服軟的脾氣,況且理還在他這邊,開了門就要下車。
下車前他好像聽到唐逸楓在旁邊說“算了吧”,聽是聽到了,可他卻忘了回。
唐逸楓想拉住他的手,卻根本沒來得及碰到。
在立交橋下跟那個年輕司機吵起來的時候,唐觀山的火氣被一句一句拱起,甚至開始了推推搡搡。
唐觀山後來也總想問自己,為什麼他當時不能收斂脾氣,為什麼他會忘了唐逸楓還在車裡等他,為什麼他明明準備了那麼多天,最後還是搞砸了。
他終于舍得轉過頭的時候,隔着立交橋外的重重雨幕,他看見唐逸楓雙手緊抱着文件袋,在車道的那一頭攔下一輛黃絲帶送考車。
往來車輪卷起的雨水濺落在他褲腳,熨好的襯衫又皺了,唐逸楓離開了那座橋,而他沒有。
第二天的考試唐逸楓沒說讓他送,唐觀山也沒有再提。
該怪那一場大雨嗎?唐觀山不知道。
隻知道他們的關系在那一天之後,又繼續回到了不冷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