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奧多爾的動作很快，單手反剪林嘯後借身體的重量将他壓制在地上。但畢竟沒有接受過訓練，掌控不好力度，疼得林嘯龇牙咧嘴。

他在心裡暗罵，但身體依舊不動，保持着一種順從的姿勢。81号早就趁着這個空隙溜走。臨近午休時間，周圍人煙稀少，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小的角落。

“首席。”林嘯一開口說話，特奧多爾拽着他的胳膊力度就大了一分。

他吃痛，勉強從嘴裡擠出一句話：“你從不懷疑你身邊的人？”

“要這麼說的話，讓我信任一個陌生的秘密警察更難。”

林嘯不滿地“啧”一聲。

“是那個小姑娘告訴你不讓我參與進來的吧。”

特奧多爾沒有回答，面無表情地膝蓋用力抵住他的脊梁骨，像是對他襲擊自己向導的報複行為。

林嘯完全放棄掙紮了。

“你要去廢城，就需要我的身份認證，頭兒沒有告訴你們？”

特奧多爾終于松開了手。

與此同時，廢城深處。苔藓和藤蔓在洞口瘋長，一片廢墟掩蓋在植物之後。

81号站在廢墟之前，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知道是少年的意識開始作祟。

不得不說兩個意識共存于一個電子腦内确實有些擁擠，很多時候他都會分不清此刻的決定到底是出于他的本意還是因為無名少年意識的影響。

那種情緒太過複雜，他的動作都因為少年無意間的影響變得遲緩。

他撥開藤蔓，俯身前行。

空氣循環系統已經停擺了很多年，因此洞穴裡的空氣黏膩而潮濕，變成節肢類昆蟲的天堂。那些少見的還保持着原本樣貌的動物在地面漫無目的地爬行。有些攀上了他的手背，随即被他厭惡地甩開。

穿過狹窄的甬道後，便是如同桃花源一般的平坦空地。燒焦的痕迹遍布于此，破碎的玻璃散在地面上，電纜和不知名的管道糾纏不清。液體和血迹混在一起，完全浸入泥土之中，呈現一種奇異的焦褐色。

地面上仍有新鮮的腳印，81号順着腳印，推開那道布滿彈痕的巨大鐵門。門後是是一條長而寬的走廊，巨大的玻璃器皿安放于兩側，多數被砸碎，還散發着浸泡過福爾馬林的組織特有的氣味。

其上方安置的監視屏全都宕機，頁面不斷從黑白之間轉換，整個房間裡呈現一種詭異的安靜。

穿過玻璃器皿陳列的走廊，他在盡頭看見了海德裡希。

門後機械風扇運作的轟鳴聲清晰可聞，那是前文明留給這座城市真正的遺産。

81号，或者應該說觀測者#81的本體，維持着整個維爾斯特運轉的超級計算機就在這裡默默地運作着。

海德裡希在等他。

“你要向特奧多爾展示這個奇迹。”81号毫不留情地揭露他的意圖。

“不，不對。”海德裡希隻是望着那扇钛合金制的機械門，“我隻想向他展示真相。”

“你二十年前就已經把舊實驗室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了。”

“沒有，我留下了你。#81。”

那個稚嫩的少年的聲音再度從這具機械軀體裡響起：“你是指自己最後良心發現，把我的屍體從火海裡拖出來？”

“不對，海德裡希，是我留下了我自己。”

“我不會讓你染指觀測者裡留存的任何數據。”少年的聲音明顯有些生氣，“當萊爾希帶他來到這裡時，所有的罪證，對你有利的或不利的，他都會原原本本地得到。”

海德裡希還想說什麼，無名少年粗暴地打斷了他。

“在觀測者無數次運算的推測裡，無論如何維爾斯特都會走向覆滅，既定的未來無法改變，無論你再怎麼做出努力都沒有用。甚至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催化劑，正在加速它的死亡。”

“你隻是在害怕。”海德裡希異常地平靜，“因為這個真相也與你有關。”

少年的意識開始失控，81号隻好重新接管這具身體的支配權。海德裡希也意識到這一點，他接着提問道：“觀測者，如你所見，維爾斯特會走向怎樣的未來？”

81号沉默了。

機械門在發出一聲悶響後緩緩開啟，海德裡希的身後排列整齊的機櫃緩緩出現，光點在黑暗中忽明忽滅。走廊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談話聲。等81号反應過來，海德裡希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一排排機櫃後。機械門緩緩關閉，隻留下機械運作時從穹頂晃下的土石灰塵。

驟然開闊的視野讓特奧多爾一下無法适應。他茫然地環顧四周，萊爾希已經熟稔地開始在牆壁四周摸索。

林嘯忠實地履行了鑰匙的角色，然後以“裡面太髒了”為理由溜之大吉。當然在離開前，他告知特奧多爾秘密警察處理異常感染哨兵的抛屍地點也在這裡，如果仔細找找說不定還有意外的發現。

他确實找到了。通過衣服可以勉強辨認出使兩具警察的屍體，還有一個工人。不過因為地底潮濕的環境，屍體已經變成一灘暗黑色的濃稠物質，肌肉組織脫落，露出陰森森的白骨，散發着難聞的屍臭。

萊爾希對眼前的情況似乎已經見怪不怪，她熟練地繞開他們，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