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他因為鍊接被重新接納。

他伸出手，觸摸特奧多爾的臉頰，餍足地感受着屬于人類特有的柔軟和溫度。

他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在顫抖。

“我……”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一切語言在此刻都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特奧多爾握住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口。

閉上眼睛，心髒在他的手中鼓動。

睜開雙眼，那一雙好看的灰藍色眼眸半眯着，帶着笑意。

81号的精神圖景慢慢褪去，二人重新置于機房之内，

急促的呼吸聲逐漸歸于平靜，理智逐漸回籠。

不再貪念懷中的溫暖，依依不舍地同他的哨兵分開。

鍊接的形成也意味着共感的建立，特奧多爾得以共享81号的記憶。

瀚如煙海的記憶中，他企圖抓住其中的一角。但81号阻止了他，示意他看向自己的身後。

不知何時，81号背後巨大的監視器亮起。

監視器内的畫面被分割為若幹塊，他能清晰地在上面看到主城區内每一處細微的角落。

居于中央的似乎是另一塊視野，他從中看到了衣冠不整盤坐于地的自己。

他意識到那是81号的視野。

特奧多爾的皮膚本就透着血色，呈現一種淡粉的顔色。

荷爾蒙失效後首先占據高地的是羞恥感。面部的毛細血管怒張後，整個人的臉紅到了耳朵根，如同熟透的蘋果一般。

他惱羞成怒地去蒙81号的眼睛，卻被81号靈巧地閃開。

中央的畫面被放大，監視器的畫面倒放，他從其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海德裡希站在那裡，仰着頭。

看視角，81号是俯視着看向他的。

81号這具身體比特奧多爾要稍微矮上一點。而他清楚地記得自己上次面見海德裡希時，兄長比他還要高上不少。

81号看向海德裡希絕對不可能是俯視視角。

他忽然意識到一點。

或許科學理事會對向導能力的研究可能一開始就偏離了方向。

“對。”

“向導的能力來源于意識體。或者換個說法，就是過去人類堅信的靈魂。”

和你建立鍊接的其實是這具仿生人身體裡向導的意識，而不是仿生人身體本身。

意識可以被容納在這具仿生人身體内，也偶爾跑向超級計算機内部。

81号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有思路了。”特奧多爾突兀地開口說道。

萊爾希給他展示的錄像，穆溪雲的彙報内容與朊病毒并不強相關。

她彙報的重點内容在于十二位向導少女的失蹤，對于異常感染的哨兵隻是一筆帶過。

這十二位向導被發現時已經全部身亡。

“霍爾格的研究不止涉及哨兵，甚至在最初他隻是想造出完美的向導。”

在他的理論裡，無法控制自己的哨兵是劣等人類；而相應的，精神力強大，甚至能操縱哨兵的向導是人類進化的究極方向。

81号的記憶裡，他的肉/體死亡時，恰好是二十年前海德裡希縱火燒毀舊實驗室時。彼時81号已經是至少十四五歲的少年模樣。

他在地底的實驗室待遇并不好，很瘦弱，他的實際年齡可能更大。

在他模糊的記憶裡，他尚在襁褓時見過孩童時期的81号。

“普羅米修斯”計劃，也就是造出81号的畸形人體實驗，至少在三十年前就已經開始了。

算上藥物研發的周期，那麼人造朊病毒可能就恰好在他出生前後被制造，那就是二十六年的事。

能引起軍事委員會注意的失蹤案。

那麼她們的失蹤時間一定非常相近，最長也是一年内連續發生。

恰好是十二位失蹤向導，恰恰好平均一月一位。

向導的數量稀少且發揮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所以早年間向導的管控近乎嚴苛。在穆溪雲當上指揮官後她們的處境才堪堪有所改善。

盡管那改革隻是差強人意。

在他模糊的記憶裡，二十年前穆溪雲因為調查下落不明，海德裡希或者是當時的首席向導萊文一定知道了什麼。

海德裡希是從那時開始頻繁地跑外勤，甚至從廢城帶回了阿德勒。

穆溪雲的被害與向導失蹤案有關。

那件案子沒有留存的電子資料，高層也一定隐瞞了一些事。

會和人造朊病毒有關嗎？還是說，隻是一個巧合？

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海德裡希與這次事件有關。

81号饒有興趣地聽他講完。

“二十年前海德裡希幾乎燒毀了所有紙質證據。”他先給特奧多爾潑了一盆冷水，“我也不能保證觀測者内還存有我接入主機之前的視頻資料。”

“别忘了廢城内部還有一個老古董活着，還有一位有關人員的血脈在。”

尤利塞斯和萊爾希。

“我不相信這種有悖人倫的試驗，作為當時的首席向導，萊文對此一無所知。”

特奧多爾盯着面前巨大的監視屏。

“别忘了，霍爾格是特殊人類基因組計劃的奠基人，萊文可是特殊人類意識海技術的開拓者。”

“向導失蹤案就算與霍爾格毫無關系，萊文的嫌疑也脫不開。”

為什麼在他最得意的，視作親女兒的學生身死後他也被流放廢城？

穆溪雲和海德裡希當年到底看到了什麼？為什麼海德裡希不計一切代價都要毀掉這件舊實驗室？

“朊病毒的調查結果并不讓海德裡希滿意，是不是說明人造朊病毒不過是一個結果。”

還有更早的，引起特殊人類和普通人類之間仇恨的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