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掠過黃沙的呼嘯聲還在耳旁。

哨兵的面孔掩蓋在面罩下，隻露出一雙深褐色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

眼前的生物緩慢地移動着龐大的身軀。

在前文明的傳說中，他們将這種覆蓋着如同盔甲般的鱗片，有着龐大身軀，銳利的四爪和一對雙翼的生物稱作“龍”。

但其實眼前的生物更應該被歸于一種蜥蜴的變異體，隻不過體型更加龐大，足有一輛越野車的大小。

阿德勒深吸一口氣，趁着其他人吸引着怪物目光的空擋，矯健地從四肢攀上它的脊背。

将炸彈安置在脖頸處，随着通訊終端裡傳來倒數，他松開嵌入鱗片間的軍刀，讓怪物擺動身體将他從背上甩出。

爆炸聲響起。

血肉橫飛。

他下意識地想要抹去臉上的血迹時，才想起面罩的存在。手臂擡起又放下，然後長舒一口氣，調整呼吸。

平躺在柔軟的沙地裡，他轉過頭去，看向遙遠天際線下城市模糊的輪廓。默數着這是第幾隻主動走向維爾斯特所在地的怪物。

千裡之外的維爾斯特，特奧多爾随着萊爾希踏上階梯。

廢城裡向導們的居住區相對來說更靠近地表。

和被流放到廢城的哨兵們不同，這裡的向導絕大部分是因為患有某種精神或者心理疾病。她們不再能發揮向導的能力，被主城抛棄無處可去，隻能在廢城艱難謀生。

萊爾希一邊帶路一邊向他們解釋道。

廢城的大部分物資來源于地表的定時輸送。即使如此，每片區域能得到的物資也是有區别的。

向導聚集區因為婦孺居多，選擇靠近地表的區域能獲得相對比較豐富的物資。但在萊文被流放之前這裡曾是混戰區。

在生存的壓力面前顧不上人倫綱常。都想活下去，想得到更多物資。人是不知餍足的生物，一頓溫飽之後想得不是下一頓的溫飽，而是怎麼能吃得更好。

男人們要酒肉，要煙草，要嗎啡。于是一層層剝削，有人油光滿面，而大部分人隻能争食老鼠，甚至是同伴的屍體。

那位秘密警察整治了廢城的秩序，而萊文鞏固了它。

反抗軍在廢城區的勢力日漸壯大也是因為這裡需要秩序。其實大部分成員并不在意反抗軍的目的是為何，他們加入其中隻是為了生存下去。

反抗軍的分裂似乎是理所應當的，畢竟“達摩克利斯之劍”的三位創始人各有各自的小心思。

海德裡希在乎的是掩藏在廢城區的真相，尤利塞斯想要的是哨兵在地表的正當權益，萊文則更在意如何保護廢城區苦苦生存的人們。

一個在乎過去，一個争取未來，一個留在當下。

如同壘起高塔需要數年累月，而摧毀它則是轉瞬之間。萊文死後廢城區的情況急轉直下。

執政官的權力再大也無法時時刻刻監視到廢城的每個角落，更何況身處高層後他需要考慮的事情更多，對廢城實在是分身乏術。

萊爾希也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形容詞來描述如今的廢城。

這片無主之地混亂與秩序并存。如同落入石縫的種子，為了生存将根系紮入土壤，盤根錯節，争奪營養或是尋求共存。

……

談話間，不知不覺眼前的視野開闊起來。

向導們的聚集區比起其他區域來說更加井然有序，牆面幹淨整潔，甚至沒有明顯的苔藓或者其他藤本植物的痕迹，門前還有着不知名的花卉野草作裝飾。

仿佛前文明時代的中世紀村落一般。

沒有喧鬧嘈雜的聲音，難聞的酒精味道，空氣依舊潮濕，卻并不使人難受。

特奧多爾很享受這裡的氛圍，刻意放慢了腳步，讓這段時間來被折磨的五感徹底放松下來。

兩位向導并排行于前方。

萊爾希敏銳地察覺到81号有所不同。

但她說不出哪裡不太一樣。

小雲雀試探性地落在81号肩頭，啄啄男人淩亂的發絲，歪着頭打量着什麼。

若隐若無的透明絲線連接二人，比之前的更加顯眼，也更堅固。

萊爾希了然。

“負責收斂萊文遺物的向導叫柏泠，在萊文死後是她負責照顧我。”萊爾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用眼神的餘光瞟走在他們身後的特奧多爾，“萊文被流放後就已經終止了相關的研究，但保留有手稿，柏泠……柏夫人以前是他的助手，這份手稿她一直珍藏在。她的脾氣不太好，我不确定這份手稿她願不願意交給你們。”

“柏泠被流放是因為殺了想要侵/犯她的哨兵，但因為強制性的精神連接崩潰導緻了她的精神分裂症。白塔的資料裡有，我知道。”

81号的語氣豐富了許多。也許不是一件壞事，萊爾希想。

“不，我的意思是，請求您不要對她采取強制措施。”她低着頭，語氣弱弱的，“我知道您的能力。我怕她的精神狀态在經曆認知修改後……會更糟。”

81号點頭，算是默許了她的請求。

萊爾希在得到他的肯定後，又開口問道：“我有一件事很好奇，觀測者。”

少女沒有通過他連接主機，她在向他身體裡的那位少年提問。

“萊文的手稿裡，提起過你，81号。”她說，“我好奇的是，意識化作數據後，你還算你自己嗎？”

海德裡希曾告訴她，觀測者是一個富有好奇心的AI。

81号很多時候的行為邏輯顯然更偏向觀測者這個AI，但偶爾會表現得過于像人類。

她心裡隐隐約約有一個猜測。

81号沒有回答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