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居安冰雪天裡心急火燎地趕路,倒不是為并不存在的任務。心中疑團太多,他不想積壓下去,黑鬼村藏了太多秘密,不能不查。
不過百餘裡路程,風雪兼程策馬疾行足足趕了半個多月才到地方。孟居安将馬拴在外面徒步進去,密林環抱鬼影森森,夕陽已然沉落,黑夜随之籠上,侵吞了最後一點餘光。
隻有陰風号呼咆哮。
孟居安掏出夜明珠照路,腳下厚雪爛泥枯枝敗葉吱啞作響,除此之外整個村子一如既往全無半點聲息,孟居安施展輕功向福叔院子縱去,輕手輕腳落到院裡。
明珠幽藍清透的光充滿狹隘院子,破爛不堪的窗紙映出狹長人影,拉伸得長大詭異,倒影傾瀉到孟居安身上,殘敗枯枝般徐徐晃動。孟居安幽暗眼瞳陡然一動,破門而入!
老人高吊在房梁上随風擺動,孟居安揮刀斬斷繩索,僵硬冰冷的屍體落到地上發出嘭地悶響,激起幹冷灰土,顯已死去多時。
莫非……孟居安疾步縱出,電閃流星般察遍整個村落——那些人皆上吊而死,更無一個活口。
毫無反抗痕迹,絕不是魔教所為。
是自殺。
寒鴉扯着嘶啞的嗓子嚣叫,孟居安感到太陽穴被錘擊般作痛。他們為何而死,是否為那些至死不能訴諸于口的秘密?縱使粉身碎骨也要将其消亡泯滅。
寒風在房裡兜了一圈,搜腸刮肚地卷起冷硬塵土,塵土打在孟居安身上,夾纏着輕飄而不同尋常的觸感紛紛揚揚遠遠逝去,是紙灰。
怎麼會有紙灰?
孟居安帶着那點懷疑向内走去,被床前坑坑窪窪的破爛瓦盆吸引了視線。毫無疑問,紙灰就是從裡面飄出來的。
而後則是更為深重的失望,裡面的東西已燒得徹徹底底毫無指望,他将夜明珠湊近了,手掌探進去一翻,一點拇指蓋大小的殘留紙片露了出來。
紙片泛黃,一道側斜撇出的弧線,一個圓點,實難猜測原本内容。
院内微小的咯吱聲打斷了孟居安思緒,凝然不動的身形晃然一閃已将落入院裡的人拿住,提溜着其後領,一腳踢向他膝窩。那家夥登時跪倒直挺挺拍在地上,撐起身來哎喲嚎叫,比之殺豬有過之而無不及。
孟居安直接把他腦袋踩雪泥裡去了。
“普通先生可真會叫,”孟居安腦殼子總算免受荼毒,“黑鬼村人集體自殺,怎麼也未有消息傳來?”
普通聽出了他聲音,驚慌失措的掙紮停下了,嘴巴裡嗚嗚有聲。孟居安于是收回腳,由他爬起來坐好。
“掌門有所不知,我實在是剛剛才知道的,比英明神武的您還晚了那麼一點點。”普通拿袖子抹了抹臉,比了指甲蓋那麼大小的地方,“他們之所以自殺可能跟一幅畫有關,掌門你看。”他從衣袖掏出張紙遞給孟居安。
上面寥寥數字:麥娜爾近來找一幅群像畫。
群像畫?孟居安心中一動,捏緊了那角紙片,“這邊也有一幅畫,你見過麼?”
“這邊也有?怪我太粗心大意,竟全無察覺。”普通顯然極為驚訝,“咱們兄弟得到消息,麥娜爾找的那幅畫四分五裂藏在世家門派當中,隐着一個不可告人的極大秘密。掌門知道這裡的畫藏在哪不,可惜人都死絕了不然還能抓來問問。”
孟居安沒有回答,隻管順藤摸瓜往深裡想,他聽到普通的話不免有些驚訝,麥娜爾找的居然是自己與陸知意偶然得到的碎片小像!
她突然改變主意不以血洗江湖為終極目标,陸知意也就沒了性命之憂,算是好事一樁。但是問題仍舊存在,陸知意跟她哪來的深仇大恨?
麥娜爾現在想将散落各地的畫重新拼好,能讓她放棄報仇的隻有洛清。
第二個問題來了,洛清對她說了什麼?
然後關于那幅畫有數不清的問題,如果裡面确實隐藏天大秘密,沈侯府決定滅蓬仙島、殺盛凜是否表明他們早知此畫内情所以敲山震虎?既然至關重要,為何現在才出手提醒?門派世家為何不早早将其焚毀而是留着惹火燒身?
太怪了,一切都說不通。
如果換個思路,沈侯府也在收集這幅殘畫,畫裡面暗示的内容會是什麼……
孟居安心頭驟然騰起寒意,無法再深想下去,他緩緩舉起手中紙片,心不在焉地端詳,普通伸長脖子去瞧,嘴裡情不自禁啊了一聲,“那是什麼東西,上面勾勒線條倒像個下巴……”
竟也是幅群像畫嗎?孟居安心下微驚,默然不語。
普通摸着下颌點了點,突然叫道:“掌門!是痣,那個點,是個下巴有痣的人!”
太過巧合,孟居安眯眼細瞧手中紙片,倒也頗像下巴,畫中人活到如今,年紀必不會小……
“我知道有個人是有痣的,”普通雙掌相擊,看着孟居安将信将疑的眼光嘿嘿一笑,“掌門真沒想起?”
孟居安搜刮記憶,到底也不記得有這麼個人,委實沒那閑心跟他胡攪蠻纏逗樂子,直截了當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