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老實趴着的大白熊立即生龍活虎,掀被坐起。搖來晃去的笨重腦袋上頂了三四朵雪白蘑菇,蘑菇晶瑩剔透,被斑斓日色渲染得流光溢彩。
一望而知必是千載難逢的奇珍異貨,孟居安拔不下眼。問題來了:搶還是不搶。毫無疑問,此處仍是雪宮地界。
所謂吃人嘴軟,連吃帶拿的着實造孽。
見孟居安轉身要走,白熊立即掰下頭上兩朵傘蓋攔到他面前,一對圓滾滾的明亮眼睛充溢感激神色。
當事熊奉上謝禮另當别論,孟居安受之無愧,撕了衣襟包起來,朝白熊打了個手勢。
大白熊善解人意,安安穩穩踞坐于地,目送孟居安出去。
群熊龇牙咧嘴兇态畢露,老頭肆無忌憚躺在地上,猛然看到孟居安,立即開始負隅頑抗倉皇逃竄,躲到了孟居安身後。
“裡面沒有寶貝?”
“沒有,不然您老進去瞧瞧。”
“算啦算啦。”老頭擺擺手,孟居安從旁一讓,他就被熊一巴掌拍飛了。
老頭團成個球滾來滾去,引得衆熊大打出手,災禍遍及四面八方,孟居安在不分彼此的攻擊中亦無法獨善其身。
場面頓時混亂無比。
……陣法紛纭萬變,忽左而忽右,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連點成線,連線成面,洋洋灑灑。形勢随之瞬息萬變,或急轉直下,或雲開月明,生機時隐時現難窺其秘。
老頭皮球一般滾來滾去,尖着嗓子叫喚,“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大事必作于細。不為大故能成其大。但知易行難哦……我認得一小夥子,什麼也學什麼也不成氣候,為啥?博哦,博而不精哦。今兒我又認識另一個小夥子,博而精,難得不?不難得,精而不絕,心比天高哦!”
老馬猴子裝大尾巴狼呢,孟居安嗤笑,在千變萬化的陣法裡盤旋來去,觑着機會就坑老頭一把。老頭來而不往非禮也,尋着空隙就禍水東引。
“不得要領,井底之蛙了就。拿‘滾’之一字來說便大有文章,得能屈就無棱角。所謂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減之又減,返璞歸真,毋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含藏培蓄,行藏有道,和諧平衡,恒常持久清淨内明,不可陳陳相因,不可無事生非……我還認識一小小的小夥子,世無其二,真真是心思澄明無欲則剛無往而不利的主兒……”
羅裡吧嗦的擱這念咒呢,孟居安早不耐煩,一番折騰總算将老頭逼入絕境,甩出套索就拴了個結結實實。
老頭仍在喋喋不休:“我倒還聽說過一小夥子,一心一意舍身求道,可惜無緣得見。我道中人,首推這二位,無求無欲,不犯衆物。至于其他人,長遠不了哦。就拿我新認識的小夥子來說……”
他這邊說着,身體已被一層陰影覆蓋,裡面大白熊地動山搖價走出來。衆熊頃刻間停止了對孟居安的圍追堵截,齊刷刷望着它拍胸嘯叫,興奮歡欣之情難以抑制。
“——我教掌門人何在!”忽然,震耳欲聾的長嘯自遠挨近了。晃眼之間,來人已停在上方,他移步換影,無聲無息現于谷底。
“故人重逢,當算一大樂事!”衛蒼生負手身後,竭力忍笑,向孟居安道:“乖徒兒,還不快給長安子前輩松綁。”
“有勞有勞。”長安子接受了這番‘好意’。孟居安剛解開繩子,這兩人就心照不宣,啪地交了一掌。
沒有轟雷陣陣,潤物細無聲,一雙手掌就此膠住,其間暗流湧動無人可近,于無聲處聽驚雷。
孟居安也不插手,還刀入鞘,刀劍就此合二為一光華内斂。白熊王又不肯善罷甘休了,因為孟居安曾傷它兩大愛妃,所謂沖冠一怒為紅顔是也。
一人一熊反目成仇,兩邊又是不可開交。
有了白熊王的陣法脫胎換骨,不可同日而語,連雪宮絕學的腿法——雖有些笨重遲滞,暗器——以雪球代之專打穴位,都用出來了,與陣法水乳交融,扶搖直上登時逆天!虧得孟居安輕功步法高明,不然早就淪為一灘肉餅。
“小夥子,融雪功可滑穴閉穴。你随我指點行功:挫銳解紛,沖氣為和,源源不絕,生而不滅,滅而不絕……”
“狗屁不通的融雪功怎比得我舉世無雙的綿針神功,”緊要關頭,衛蒼生不能哈哈大笑,隻能嗤之以鼻,“綿針無孔不入之名在虛,實則剛猛有力反戈一擊,如波濤滾滾前仆後繼洶湧澎湃……”
武功上兩人各施絕技互不相讓,口頭上仍舊逞口舌之快互争雄長,誰也不肯善罷甘休。
如此這般,一日一夜下來,人跟熊都累癱了。
一日三餐,雪宮弟子按時送飯過來。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十天,孟居安破開陣法,揮一揮衣袖,潇灑下山了。
長明子早就窺伺在側,這下再也按捺不住,跳下谷來,“師兄你就不該放他走,我不是危言聳聽,中原武林想殺他的排起隊來,能繞昆侖山五十圈!”
“鷹擊長空龍遊四海。攔不住哦!”長安子不以為意地聳肩,“老怪兄還要再過幾招不啦?”
“越亂才越好,我就多叨擾幾日了。”衛蒼生放聲大笑,将袍子朝後一甩灑然坐地。
長安子從懷裡掏出木盒遞給長明子,“我這些日子私刻了一道令牌,你着人秘密送往中原去,切記小心謹慎,不可暴露行藏。”